●菽園雜記五
宗人府署印、內府管將軍、宿衞、中都留守,舊規皆以國戚充之,勳臣非在戚里,不得與也。今署宗人印者如故。管將軍非國戚者,自安遠侯柳景始;留守非國戚者,自都指揮孫安始。一則夤緣縉雲侯,一則夤緣汪直,皆命由中出,此亦政體一變矣。
京師元日後,上自朝官,下至市人,往來交錯道路者連日,謂之拜年。然士庶人各拜其親友,多出實心。朝官往來,則多汎愛不專。如東西長安街,朝官居住最多。至此者不問識與不識,望門投剌,有不下馬,或不過其門令人送名帖者。遇黠僕應門,則皆卻而不受,亦有閉門不納者。在京仕者,有每旦朝退即結伴事此,至入更酣醉而還。三四日後,始暇拜其父母。不知是何風俗?此風亦不知始於何年?聞天順間尚未如此之濫也。
景泰間,吏書王公文、戶書陳公循,皆以少保大學士居內閣。王之子倫,陳之子瑛,順天府鄉試俱不中式。二公交章指摘考試官劉儼之失,欲罪之。上不罪儼,而許倫、瑛得會試。是以阿附者有「欽賜舉人」之稱。此亦一代異事矣。二公在當時,王以廉稱而不學,陳以學識稱而不廉,然此等事亦廉介有識者所不為也。其後文遇害,循謫戍。儼卒官,謚文介。
摺疊扇為一名撒扇,蓋收則摺疊,用則撒開。或寫作箑者,非是。箑即團扇也。團扇可以遮面,故又謂之便面。觀前人題詠及圖畫中可見矣。聞撒扇自宋時已有之。或云始永樂中,因朝鮮國進松扇,上喜其卷舒之便,命工如式為之。南方女人皆用團扇,惟妓女用撒扇,近年良家女婦亦有用撒扇者。此亦可見風俗日趨於薄也。
岳季方能畫葡萄, (「岳季方能畫葡萄」,「葡」字原作「蒲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嘗作畫葡萄之說。近於宣府李士常家見其自畫一通,筆畫清勁不俗,其言:「葡萄本中國名果,重自上古,神農九種,功力為最。世謂得之大宛,歸種漢宮,皆未之考。意者初不經見,而博望、二師之所得者,又將特異, (「又將特異」,「特」字原作「持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遂附會之。」此說有見。 (「此說有見」,「有」字原作「可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又云:「其幹臞者廉也,節堅者剛也,枝弱者謙也,葉多蔭者仁也,蔓而不附者和也,實中果可啖者才也,味甘平無毒、入藥力勝者用也,屈伸以時者道也。其德之全有如此者。」予謂中果入藥分才用,似未穩。屈伸以時,人亦難曉。蓋京師種葡萄者,冬則盤屈其榦而庇覆之,春則發其庇而引之架上,故云。然此蓋或種於庭,或種於園,所種不多,故為之屈伸如此。若山西及甘、涼等處深山大谷中,徧地皆是,誰復屈之伸之。此正一隅之見,不足以通天下者也。使其不用此句,亦何損于葡萄之德邪?
「皇宋第十六飛龍, (「皇宋第十六飛龍」,「宋」字原缺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補。) 元朝降封瀛國公。元君召公尚公主, (「元君召公尚公主」,「主」字原作「生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時承錫宴明光宮。酒酣伸手扒金柱,化為龍爪驚天容。元君含笑語羣臣,鳳雛寧與凡禽同。侍臣獻謀將見除,公主泣淚沾酥胸。幸脫虎口走方外,易名合尊沙漠中。是時明宗在沙漠,締交合尊情頗濃。合尊之妻夜生子,明宗隔帳聞笙鏞。乞歸行宮養為嗣,皇考崩時年甫童。元君降詔移南海,五年乃歸居九重。憶昔宋祖受周禪,仁義綽有三代風。至今兒孫主沙漠,吁嗟趙氏何其隆。」此詩舊錄於鄉人過指揮。問其所從來,云:「得之上虞布衣袁鉉,未知何人作也。」後于王元直學正家閱福建某縣誌書,始知為閩人俞應則所作。若其事則備載錢塘瞿宗吉歸田詩話及袁忠徹符臺外稿。然忠徹以此為虞伯生作,則非也。玩味詩中「至今兒孫主沙漠」之句,似言元君避歸朔漠後事。應則其國初人歟?記此以俟知者。
恙,說文云:「憂也。」一曰:「蟲入腹,食人心。古者草居,多被此毒。故相問:『無恙乎?』」今人稱疾為微恙、貴恙,是又以恙訓疾矣。
詩大小雅以十篇為卷,而謂之什,猶軍法以十人為什耳。今稱詩為「佳什」,於義何取?
本朝自己巳之變,各邊防守之寄益周於前。如各方面有險要者,俱設鎮守太監、總兵官、巡撫都御史各一員,下人名為三堂。宣府、大同、遼東、陝西三邊,又有協守、分守、遊擊等官,其制尤為縝密。但近來添設頗多,姑舉北直隸言之,如薊州、永平、山海等處,密雲、古北口等處,居庸關等處,各有鎮守內官,鮎魚石等營,黃崖口等營,臺頭營、山海等處,永平寨、太平寨、青山營、蛾眉山營、遵化、灤陽等關,劉家口等處,黃花鎮、紫荊關、倒馬關,凡二十四處,各有守備內官,武官稱是。夫武官分布要害,遇有警急,各任其責。內官之設,特眉目而已。今以數百里之地,其多如許。况內官原無祿食,太平之時,日費頗豐,不免取諸所部,孰敢誰何?萬一事起不測,折衝禦侮,必賴將臣,彼亦無能為也。或犯吏議,朝廷又多原之。軍力之疲敝,軍政之不修,有由然矣。
朝廷盛禮,慶成宴其一也。而禮官多因時遷就,不愜公論, (「不愜公論」,「愜」字原作「協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識者不能無議焉。成化間,泰和楊導叔簡為尚寶卿,有以六品七品位其上者。叔簡貽書葉文莊公。有云:「慶成之宴,非所以酬講讀之勞,榮有事也。中左之序,非所以彰彈劾之能,念駿奔也。而票名之設,戾於告示,亦愚弄賢士矣。暗定之計,形於手本,豈非尊禮勢要乎?以經筵為講讀之官,則符寶所司,蓋實密務。况其間有去翰林而任春坊者,以給舍為近侍之列,則尚寶正官,實非外屬,又其間有正七品、從七品之異乎!不肖承乏近侍廿載有餘,每以司丞列於銀臺棘寺之亞。今以正卿班於經筵給事之後,豈有司倉卒所致,而不加恩乎!事有因時損益者,必不悖朝廷莫如爵之訓;禮有緣人情起者,豈亦恃君子無所争而為。」云云。叔簡與文莊素厚,而必貽之書者,亦庶幾其能行之乎!
城隍之在祀典,古無之。後世以高城深池,捍外衞內,必有神主之,始有祠事。惑于理者,衣冠而肖之,加以爵號,前代因襲,其來久矣。洪武元年,各處城隍神皆有監察司民之封,府曰公,州曰侯,縣曰伯,且有制詞。蓋其時皇祖尚未有定見。三年,乃正祀典,詔:「天下城隍神主,止稱某府城隍之神、某州城隍之神、某縣城隍之神。前時爵號,一切革去。」未幾,又令各處城隍廟內屏祛閑雜神道。城隍神舊有泥塑像在正中者,以水浸之。泥在正中壁上,郤畫雲山圖。神像在兩廊者,泥在兩廊壁上。此令一行,千古之陋習為之一新。惜乎今之有司多不達此,往往塑為衣冠之像,甚者又為夫人以配之。習俗之難變,愚夫之難曉,遂使皇祖明訓, (「遂使皇祖明訓」,「皇祖明訓」,原作「皇明祖訓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託之空言,可罪也哉!
釋迦生周昭王二十四年四月八日,中國人奉胡教者于是日祀其神。周正建子,四月即今之二月也。今以夏正四月八日為佛生日,非也。此說出臞仙,最為有見。 (「最為有見」,「最」字原缺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然今朝中以四月八日為佛節,賜百官喫不落莢,莫有覺其非者。
天順七年二月十二日,兵部奉特旨,遣使臣下旱西洋,曰哈列地面、曰撒馬兒罕地面、曰哈失哈兒地面、曰阿速地面、曰土魯番地面、曰哈密地面、曰癿加思蘭處。各正副使一員,皆外夷人仕中朝者,或大通事,或都督,或都指揮等官,皆有主名矣。居無幾何,寢而不行。或云李文達公之力也。此事一行,朝廷爵賞糜費,固不可言,而沿途軍民勞苦損費,亦何紀極。況異時引惹邊釁,又未可知。使此事果自李公而止,正所謂仁人之言也。
諸司官御前承旨,皆曰阿,其聲引長。老子云:「唯之與阿,相去幾何。」則阿為應辭,其來遠矣。
京營之制,國初止有五軍營。五軍者,中軍、左掖、右掖、左哨、右哨也。此外有曰大營、曰圍子手、曰幼官舍人營、曰十二營,皆五軍營之支分。每營各有坐營把總官,多寡不等。永樂初,始以龍旗寶纛下三千小達子立三千營,內有坐營、管操、上直、 (「上直」,「上」字原作「正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清雍正四年鈔本改。) 披明甲等官。又有隨侍營,則三千營之支分也,亦有坐營官以統之。神機營,永樂中征交阯得其神機火箭之法,因立是營。亦有中軍、左右掖、左右哨,各有坐營、把司、把牌官。又有曰五千下者。永樂中,得都督譚廣馬五千匹,今所謂譚家馬者即此。別有坐營把司官統之。此則神機營之支分也。已上舊名三大營。至成化初年,以言者議,選取三大營精兵,設立團營十二,曰奮武、曰耀武、曰練武、曰顯武、曰敢勇、曰果勇、曰效勇、曰鼓勇、曰立威、曰伸威、 (「曰伸威」,「伸」字原作「神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改。) 曰揚威、曰振威,每營各有坐營把總官統之。每遇出征,即量調而行。三大營所存無幾,名曰老家兒,專備營造差撥等用。十二團營精兵在京各衛,并在外各都司所屬,及南北兩直隸衛所共二十五萬,分為春秋二班,團操聽調。此京營制度之大略也。
平江侯陳公豫鎮守臨清日,館客作詩有「簷前絡緯啼」之句。侯謂草蟲不可言啼,遂疏之。不知「絡緯啼」,李太白已道之矣。客終無以自明,二人蓋未嘗讀李詩故也。成化間,有吏建言時事,禮科給事中忌之,以激厲風俗之厲不從力,參送法司問罪。不知厲本古字,漢書凡云風厲、勉厲皆不從力。此吏亦不能自明,二人蓋未嘗讀漢書故也。兵科給事中閱兵部題本,以伎不從女,呼吏笞之。翌旦,有不平者令受笞吏執韻書以進,乃赦顏慰遣之。此蓋識俗字不識古字故也。凡遇人文字,所見未的,輒疵議之,後不能無悔也!
青州生員古清,恃才妄作,凌虐鄉里。 (「凌虐鄉里」,「虐」字原作「雪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死葬後,人發其屍,支解之,懸於林木。濬縣王都憲越之父,既葬被發,而喪其元,求之不得,乃刻木以代而葬之。後食醬至甕底,其元在焉。王以是終身不食醬。聞之僚長張文謹云。
嘗聞火鷄食火,犀食棘刺。野羊刳腹取脂,脂復生。又見列子等書言:昆吾之劍,切玉如泥;火浣之布,入火愈鮮,不灰之木,火爇不壞。皆未之信。近日滿剌加國貢火鷄,軀大于鶴,毛羽雜生,好食燃炭。駕部員外郎張汝弼親見之。甘肅之西產饕羊,取脂復生。聞之高陽伯李文及彼處奏事人云。然犀之食棘刺,則予所親見也。火浣布,行人凌季行有一縷如指。不灰木,譯吏劉楩有束帶, (「譯吏劉楩有束帶」,「楩」字原作「梗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改。) 以火驗之,信然。由是觀之,切玉之劍,蓋或有之,特未之見耳。
聞都憲朱公英云: (「聞都憲朱公英云」,「朱」字原作「宋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廣東海鯊變虎,近海處人掘岸為坡,候其生前二足緣坡而上, (「候其生前二足緣坡而上」,「上」字原缺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則襲取食之。若四足俱上坡,則能食人,而不可制矣。又聞憲長孔公鏞云:兩廣蚺蛇,其大者皮甲鱗皴,雜生苔蘚,與山石無辨。獐鹿誤從摩癢,則掉尾絞而吞之。土人取其膽,則轉腹令取,略不傷嚙。後復遇人取膽,仍轉腹以瘢示之,人知其然,亦不復害也。
十三道御史與六部各司平行文移,謂之手本。御史有欠謹厚者,頗以言路自恃,署名字大寸許。一郎官厭之, (「一郎官厭之」,「厭」字原作「猒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貽之口占云:「諸葛大名垂宇宙,今人名大欲如何?雖於事體無妨礙,只恐文房費墨多。」諸司傳聞,以為談笑。大書之風,由是稍息。或云郎官為王兵侍偉。
嘗閱舊簿書,正統、景泰間會議,五府、六部、都察院、大理寺、通政司之外,有閣老及掌科。無掌道官。今有十三道,而閣老不與。聞始自李文達公上請而然。各道與議,不知始何時。景泰間,各邊鎮守、巡撫官會本奏事,及兵部覆奏,皆以總兵官為首,今皆首內臣。天順以前,公、侯、伯、都督管營者, (「公侯伯都督管營者」,「管營者」原作「官管事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止稱坐營官。總兵之名,乃下人私相稱謂,移文中無之。其以總兵自稱,則近年始。及內官汪直用事時,邊方事皆令兵部與總兵官計議。則總兵之稱,又出自御筆矣。蓋內閣大臣非止養望而已,廟堂謀議非所辱也。御史職主糾察,一與會議,雖謬誤,不復可言矣。拉使與議,殆以箝其口耳。各邊總兵,掛將軍印,奉制敕,得專生殺之柄,宜非他官之所當先。今朝鮮國王咨文,惟咨遼東總兵官是已。律中所謂總兵官,蓋指掛印征進者。若京師六軍總於天子,非臣下所得而專制也。此皆故事之因時而異者,然一成而不可變矣。
蘇州自漢歷唐,其賦皆輕,宋元豐間,為斛者止三十四萬九千有奇。元雖互有增損,亦不相遠。至我朝止增崇明一縣耳,其賦加至二百六十二萬五千九百三十五石。地非加闢于前,穀非倍收于昔,特以國初籍入偽吳張士誠義兵頭目之田, (「特以國初籍入偽吳張士誠義兵頭目之田」,「特」字原作「時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及撥賜功臣,與夫豪強兼併没入者,悉依租科稅。故官田每畝九斗、八斗、七斗之額。此吳民世受其患也。洪武間運糧不遠,故耗輕易舉。永樂中,建都北平,漕運轉輪,始倍其耗。由是民不堪命,逋負死亡者多矣。宣宗明燭是弊,詔官田減稅三分。時格於國用不足之議,事遂不行。郡守況鍾抗章上請,得遵優旨。共減稅糧七十二萬餘石。又得巡撫周文襄公存恤,惠養二十餘年,歲豐人和,可謂小康。自後水旱相仍,無歲無之,加以運漕虧折,賠貱不貲,民復困瘁。況沿江傍湖圍分,時多積水,數年不畊不穫,而小民破家鬻子,歲償官稅者,類皆重額之田。此吳民積久之患也。
京師鉅剎大興隆、大隆福二寺為朝廷香火院。 (「京師鉅剎大興隆大隆福二寺為朝廷香火院」,「大隆福」之「隆」字原作「龍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改。) 餘有賜額者,皆當道中官所建。寺必有僧官主之,中官公出,必於其寺休憩。巧宦者率預結僧官,俟其出則往見之,有所請託結納,皆僧官為之關節。近時大臣多與僧官交歡者以此。京衛武學之東智化寺,太監許安輩以奉王振香火者。天順間,主之者僧官然勝,讀書解文事。 (「讀書解文事」,「事」字原作「字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時閻禹錫以國子監丞掌武學事,勝往拜焉,禹錫托故不見。他日餽茶餅,卻之。以詩投贈,又卻之。始終不與往還,禹錫可謂剛介之士,其賢於人遠矣。
湯都指揮胤績,博學強記,論議英發,為詩文亦雄健有氣。然性傲妄,眼輕時輩。於朝士有一日之長,輒以賢弟、賢侄呼之,人多不堪。以其有時名,不較也。成化初,言者以將才薦,有「才兼文武,可當一面」之語,戲者以「湯一面」名之。陝西孤山頗號險要, (「陝西孤山頗號險要」,「山」字下原衍一「見」字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刪。) 適參將員缺,兵部以胤績舉充。即鎮未久,有故人來謁,方與數酌,適報虜數騎薄城下。胤績語故人云:「先生姑自酌,吾往生擒胡雛來與觀也。」方出城未遠,有胡伏溝中,一箭中咽而斃。人又名之曰「湯一箭」云。此可為將官夸大輕率之戒。
御史職司風紀,中書舍人供奉絲綸,其任皆不薄也。名器之輕重,衣冠之榮玷,則繫其人焉。近時一進士,徽州人,素出入閣老萬公之門,得改翰林庶吉士。萬病陰痿,庶吉士自譽善醫,具藥瀋為洗之,因得為御史。翊聖夫人之侄季通,以門蔭官中舍,一同僚濟寧人,與通友善。嘗得歸省,以篋寄通所,封鐍甚固。夫人素諳世故,命啟視之。其人固辭,夫人不許,乃強啟之。一篋有舊衣數件,其下皆書籍,一篋舊衣下皆土墼。夫人大怒曰:「他日欲誣我家耶?」命毆之。通跪勸,乃已。授二篋,令其擔去。時人為之語曰「洗鳥御史」,「挑土中書」。一時同官者氣為沮喪,其辱敗士風甚矣。
文莊葉公巡撫兩廣時,素與丘內翰仲深不合。 (「素與丘內翰仲深不合」,「內」字原缺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清雍正四年鈔本補。) 丘每投間毀之。庚辰進士廣西張某嘗短葉於丘,丘因為先容,進謁李文達言:「賊至城下,葉猶詠詩不輟,乃殺無辜之民為功。」文達素知葉公,默識而已。蓋張某歸省時,葉嘗知其不檢,疏之。由是致怨。丘不察之也。丘素知文事非文達所長,且復護短,乃謂葉笑其詩文不佳,李公衘之。他日,錦衣呂指揮貴,湯都指揮胤績,盛稱葉公學問文章之美,且云:「置之內閣於先生無忝。」文達撫然曰:「與中笑我,乃為入閣地邪?」及大藤峽用兵,敕韓公雍書有云:「往者葉某虛張捷報,致賊猖獗。」蓋張某先入之言,至是始發也。葉公後因言官之薦,僅以右僉轉左僉而已,文達歿後,始得入禮部云。
武功伯徐公金齒之謫,或以為太監曹吉祥搆讒害之,非也。聞上皇復位時,稱兵南內者,以于謙輩迎立外藩為辭,故論功行賞,謂之奪門有功。時石亨由武清侯進封忠國公,都督張輗封文安伯,張軏封太平侯,公由右僉都御史封武功伯,楊善由鴻臚卿封興濟伯,其餘都指揮而下陞職有差。未幾慈烈皇太后備言于謙匡濟多難之功,迎立外藩之誣。英宗始悟其冤而悔之。又嘗以問李文達公。公曰:「天下,陛下之所固有,誰得而奪之?此輩欲圖富貴,妄生事端耳。」由此削奪諸封爵及軍職功陞者。公金齒之謫,石亨詔獄之死,殆若霍氏之禍萌于驂乘耳。
國初,諸司皂隸主騶從而已。宣德間,始有納銀免役者。聞宣廟因楊東里言京官祿薄,遂不之禁,名曰柴薪銀。天順以來,始以官品隆卑定立名數,每歲銀解部,以鉅萬計。在京諸司,皆出畿內并山東、山西、河南州縣。南京諸司,則皆出南畿州縣。予未第時,見京官索皂隸銀,意頗薄之。及仕京,乃知不可無也。後官武庫,嘗以為有害於義,欲奏請改作折俸名色。俸多而皂隸銀數不足者,乃以紗絹補數,庶幾名正言順。屬草時,以此事屬兵部,折俸屬戶部,事體窒礙,不果行。
京師人家能蓄書畫及諸玩器盆石花木之類,輒謂之愛清。蓋其治此,大率欲招致朝紳之好事者,往來壯觀門戶;甚至投人所好,而浸潤以行其私;溺於所好者不悟也。錦衣馬鎮撫瑤,中官家人也,亦頗讀書,其家玩器無一不有。與之交者,以「馬清士」目之。成化初,馬勘理鹽法,差往揚州。城中舊家書畫玩器被用計括掠殆盡,濁穢甚矣。吾鄉陸孟昭大參為秋官郎時,素與往還,亦嘗被其所賣。瑤死後,人始言之。凡居官者,此等事亦不可不知也。
山西石州風俗,凡男子未娶而死,其父母俟鄉人有女死,必求以配之。議婚定禮納幣,率如生者。葬日,亦復宴會親戚。女死父母欲為贅婿,禮亦如之。
三代至春秋時,用兵率以車戰。秦、漢而後,以騎兵為便。故兵車之制,車戰之法,今皆不傳。漢有武剛車,晉有偏箱車,然不過行載輜重,止為營衛而已。其出擊仍以騎兵,故能制勝。唐房琯擊安祿山用春秋車戰之法,卒以取敗。蓋春秋時,敵國皆車戰,又皆戰於平原廣野,其兵將亦皆素練車戰之人,故宜之。琯以車,祿山以騎,時異勢殊,故用有利鈍,非車之罪也。今中國擊胡欲用車戰,此最不通時宜者。邇者,都御史李公賓亦以戰車為言,兵部重違其請。嘗令成造試之,不欲顯言其非,第云備用而已。都御史王公越時提督京營,或問戰車之名。王公曰是名鷓鴣車。蓋謂鷓鴣啼,行不得也。李聞而恚之。
成化間,漕河築隄,一石中斷,中有二人作男女交媾狀,長僅三寸許,手足肢體皆分明,若雕刻而成者。高郵衛某指揮得之,以獻平江伯陳公銳。銳以為珍藏焉。此等事,雖善格物者莫能究其所以。
楊文貞公在內閣時,夫人已下世,惟一婢侍巾櫛而已。一日,中宮有喜慶,文武大臣命婦皆朝賀。太后聞公無命婦,令左右召其婢。至則諸命婦已退矣。太后見其貌既不揚,衣復儉陋,命妃嬪重為梳整,易內製首飾衣服而遣之。且笑云:「此回楊先生不能認矣。」 (「此回楊先生不能認矣」,「認」字原作「忍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改。) 翌旦,命所司如制封之,不為例。其眷遇之隆如此。聞此即南京太常少卿導之母也。導字叔簡,能詩文,善談論,以尚寶卿陞是官。
「螮蝀在東」,釋者以為天地之淫氣,或以為日光射雨氣而成然。令人露置酒醬於庭,見虹則急掩蓋之,不爾則致消耗。相傳虹能食此。嘗聞廣西杜監生云其家舍傍眢井,時時出虹,叔父頗健狠,率僮掘之,深丈餘,見一肉塊,大如釜,無首尾,蝡蝡而動。欲煮之,家人不可。乃舉而投水中,自是此處不復出虹。疑即虹也。虹蜺螮蝀,字皆從虫,古人制字必有所見。又虹字北方讀作岡去聲,今吳中名鞭撻痕,亦用此音,其即此字邪?
占卦者,以錢代蓍,其來久矣。舊以無字一面為陽,有字一面為陰。至朱文公反之,以有字為面為陽,無字為背為陰。有儲冰者,以為古銅器物款識皆在背, (「以為古銅器物款識皆在背」,「款」字原作「疑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「在」字原缺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補。) 如鏡是已。予按此說非也。錢之有文,為錢設也。今印信與官衛銅牌皆然。錢背間亦有一字者,印背有鑄造年月字,銅牌背有號數字。若鏡之為器,主照物,不重在文,豈可以此為律耶?
初過呂梁洪、沽頭閘、直沽,不知洪、沽字義。後考之,石阻河流為洪,方言也。又蜀人謂水口為洪,梓潼水與涪江合流如箭,故有射洪縣。若沽乃漁陽水名。今直沽雖與漁陽地相近,然註云:「水出漁陽塞外,東入海。」則又非矣。所謂直沽、沽頭,蓋水道之通名耳。知此亦方言。如漊字本雨不絕貌,今南方以為溝渠之名,北人則不解道也。
病痔者,用苦■〈艹豦〉菜,或鮮者,或乾者,煮湯以熟爛為度,和湯置器中,閣一版其上,坐以薰之。候湯可下手,撩苦■〈艹豦〉,頻頻揉洗, (「頻頻揉洗」,「揉」字原作「澡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改。) 湯冷即止,日洗數次。予使宣府時,曾患此疾。太監弓勝授以此方,洗數日後果見效。故記之。■〈艹豦〉一作苣,北方甚多,南方亦有之。
故友支禧,字有禎,篤行之士。嘗言:「星辰雲霧,天之章也。 (「天之章也」,「之」字原作「文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改。) 今衣段織雲者, (「今衣段織雲者」,「衣」字原作「以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庶民皆服之。五糖七糖席面內有糖人,是人食人也。有賢者在位,當禁之。」言雖迂,甚有理致。
●菽園雜記六
元起朔漠,建都北平,漕渠不通江、淮。至元初,糧道自淛西涉江入淮,由黃河逆水至中灤旱站,陸運至淇門入御河。中灤,即今開封府封丘縣地。淇門,今屬大名府濬縣,乃淇水入御河之處,即枋頭也。去中灤旱站一百八十餘里。自黃河逆水至中灤,自中灤陸運至淇門,其難益不可言。況運粟不多,不足以供京邑之用,於是遂有海運之舉。然海道風濤不測,損失頗多。故又自任城開河,分汶水西北至須城之安民山,入清、濟故瀆,通江、淮曹,經東阿,至利津河入海。由海道至直沽,接運至京。任城,今之濟寧州也。須城,今之東平州也。其後,海口沙壅,又自東阿陸運二百餘里,至臨清始入御河,其難尤不可言。時有韓仲暉、邊源輩,各出己見,相繼建言。乃自安民山開河,直抵臨清,屬於御河,而江、淮之漕始通矣。然當時河道初開,不甚深闊,水亦微細,不能負重載。所以又有會通河止許一百五十料船行之禁。 (「所以又有會通河止許一百五十料船行之禁」,「行之」原作「付文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海運之初,歲止得米四萬六千餘石,其後歲或三百餘萬石。 (「其後歲或三百餘萬石」,「三」字原缺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會通河所運之米,每歲不過數十萬石,終元之世,海運不罷。國初,定鼎金陵,惟遼東邊餉則行海運。其時,會通河尚通,今濟寧在城閘北岸,見有洪武三年曉諭往來船隻不得擠塞閘口石碣存。至二十四年,河決原武,漫過安山湖,而會通河遂淤。自是江、淮舟船始不至御河矣。
永樂間,肇造北京,糧道由江入淮,由淮入黃河,水運至陽武,發河南、山西二布政司丁夫,旱路搬運至衛輝上船,由御河水運至北京,亦不可謂不難矣。後得濟寧州同知潘叔正建言,工部尚書宋禮等提督,始開鑿會通河。潘之建言,止為濟寧州往北旱站運軍需等項艱苦,欲開此河以省民力耳,初未嘗言開此漕運也。河成,宋尚書建言,始從會通河漕運,而海運於是悉罷。當會通河漕運之初,又得平江伯陳瑄,於河道事宜莫不整頓,所以至今京儲充羨,不至缺乏者,會通河之力。開鑿經理以底於成者,斯又數君子之力也。此出刑部侍郎三原王公恕漕河通志。節其要語記之。
張巡力竭,西向再拜曰:「生既無以報陛下,死當為厲鬼以殺賊。」此厲字與「伯有為厲之厲」不同, (「此厲字與伯有為厲之厲不同」,「之厲」字原缺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原其意,誓為猛厲之鬼以殺賊耳。李翰表云:「臣聞強死為厲,游魂為變,有所歸往則不為災。」此正「伯有為厲」之厲。翰之意,蓋欲乞為墓招葬巡等, (「蓋欲乞為墓招葬巡等」,「蓋」字原作「益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故云然耳,非解厲鬼字義也。後人多誤解此字, (「後人多誤解此字」,「此」字原缺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致生邪說。如楊廉夫作■〈此上夕下〉辭云:「生不能殺賊,死誓厲賊為鬼雄。」此厲字又不常同。如孟子「厲農夫」、「厲陶冶」看可也。又有以厲即古癘字,謂巡為掌疫癘之鬼,若致道觀塑巡作青面鬼狀。世之譌誇如此,正由誤解此字致生邪說也。吳中羽林將軍廟,譌為雨淋, (「譌為雨淋」,「譌」字原作「偽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而不覆以屋。三孤廟譌為三姑, (「三孤廟譌為三姑」,「孤」字原作「姑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而肖三女郎焉。 (「而肖三女郎焉」,「肖」字原作「有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山西有丹朱嶺,蓋堯子封域也, (「蓋堯子封域也」,「域」字原作「城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乃鑿一猪形以丹塗之。世俗傳譌可笑,大率類此。
月令言:十月,雉入大水為蜃。人不知其能化蛟也。張啟昭翰撰言其鄉民常逐一雉入山穴中, (「張啟昭翰撰常言其鄉民逐一雉入山穴中」,「言其」原作「其言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守之,久不出,乃以土石塞之而去。每過其處竊視之,封閉如故,人不知也。久之見其處有水流出不已。踰時又過其處,則山已崩裂,其下成渠。問之居民,云風雨之夕,有蛟出故也。逐雉者為言其事, (「逐雉者為言其事」,「言」字原作「有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始知雉亦能化蛟云。
京師多尼寺,惟英國公宅東一區,乃其家退閑姬妾出家處,門禁嚴慎,人不敢入。餘皆不然。然有忌人知者,有不忌者。不忌者,君子慎嫌疑固不入;忌者有奇禍,決不可入。天順間,常熟一會試舉人出游,七日不返,莫知所之。乃入一尼寺被留。每旦,尼即鐍戶而出,至暮潛携酒殽歸。故人無知者,一日生自懼,乃踰垣而出,出則臞然一軀矣。又聞永樂間有圬工修尼寺, (「有圬工修尼寺」,「圬」字原作「巧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得纏綜帽於承塵上,帽有水晶纓珠。工取珠賣於市,主家識而執之。問其所從來,工以實對,始知此少年竊入尼室,遂死於欲, (「遂死於欲」,「於欲」原作「故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清雍正四年鈔本改。) 屍不可出,乃肢解之,埋牆下。法司奏寘尼極刑,而毀其寺。今宮牆東北草場,云是其廢址也。
唐季黃巢之亂,兵鋒所過,多被殺傷。然巢性獨厚於同姓。 (「然巢性獨厚於同姓」,「性」字原作「姓」,「厚」字原作「原」,均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如黃姓之家,及黃州、 (「及黃州」,「州」字原作「姓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清雍正四年鈔本改。) 黃岡、黃梅等處,皆以黃字得免。徽州歙縣地名篁墩,本以產竹得名,民以黃易之, (「民以黃易之」,「民」字原缺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清雍正四年鈔本補。) 亦得免禍。近日程克勤諭德始徵士大夫詩文表白其事,而復篁墩之名。於此見天理民彝之在人心,未嘗一日而冺滅也。盗如黃巢可謂窮兇極惡者矣,然其心亦有此明處。推而極之,則角弓之歌,於鄢之克,尺布斗粟之謠,煑豆燃萁之作,皆遇人倫之變而有難處者。回視黃巢,顧不如矣。
永樂年間,敕遣大臣分行各處,凡民間子弟年二十以上爽健者,皆選取以備侍衛,頗被騷擾。其軍悉隸府軍前衛,數至二萬有餘,立千戶所二十五領之。年至六十,驗有老疾實狀,兵部奏請疏放,仍於本州縣照名選補。成化間,兵書余公議欲再為差官點選,時被選處適多饑饉,職方郎中劉大夏與予力沮之。余不能奪,其議遂寢。
今之所謂左,蓋即古人之所謂右。如大學經傳、中庸、易繫辭傳皆書其後曰右第幾章。說文註親字云:「左從辛、從木。」 (「從木」,「木」字原缺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志錢幣者云:五銖錢右文曰貨泉,左文曰五銖是矣。今人乃與相反。予求其說而不可得。竊疑古人北面視物,分左右,物在東者值吾右手,故為右;物在西者,值吾左手,故為左。今人以南面視物分左右,故反是。然古人言宮室位置,則云前朝後市,左祖右社。軍行部位,則云前朱雀,後玄武,左青龍,右白虎。則祖廟與青龍在東,太社與白虎在西,定然不易。又與今人所謂左右不異,未能決然無惑也。
成化辛丑歲,西域撒馬兒罕進二獅子。至嘉峪關,奏乞遣大臣迎接,沿途撥軍護送。事下兵部,予謂進貢禮部事,兵部不過行文撥軍而已。時河間陳公鉞為尚書,必欲為覆奏。予草奏, (「予草奏」,「草」字原作「章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大略言獅子固是奇獸,然在郊廟不可以為犧牲,在乘輿不可以備驂服,蓋無用之物,不宜受。且引珍禽異獸不育中國,不貴異物賤用物等語為律,力言當卻之。如或憫其重譯而來,嘉其奉藩之謹,則當聽其自至,斯盡進貢之禮。若遣大臣迎接,是求之也。古者天王求車求金於諸侯,春秋譏之,況以中國萬乘之尊,而求異物於外夷,寧不貽笑於天下後世! (「寧不貽笑於天下後世」,「貽」字原作「怡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陳公覽之,恐拂上意,乃咨禮部。時則四川周公為尚書,亦言不當遣官迎接。事遂寢。而遣中官迎至。其狀只如黃狗,但頭大尾長,頭尾各有髵耳。 (「頭尾各有髵耳」,「髵」字原作「驚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初無大異,輟耕錄所載,皆妄也。每一獅,日食活羊一羫,醋蜜酪各一瓶, (「醋蜜酪各一瓶」,「各」字原缺,「酪」字原作「駱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、改。) 養獅子人俱授以官,光錄日給酒飯,所費無筭。在廷無一人悟獅子在山藪時,何人調蜜醋酪以飼之,蓋胡人故為此以愚弄中國。中國人惟知承上意。何故甘受愚弄而不悟也?
莊子言:「即且甘帶。」即且,蜈蚣;帶,蛇也。初不知甘之之義,後聞崑山士子讀書景德寺中,常見一蛇出游,忽有蜈蚣躍至,自蛇尾循脊而前,至其首,蛇遂伸直不動。蜈蚣以左右鬚入蛇兩鼻孔,久之而出。蜈蚣既去,蛇已死矣。始知所謂甘者,甘其味也。 (「甘其味也」,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作「甘其腦也」。) 聞蜈蚣過蝸篆, (「蜈蚣過蝸篆」,「過」字原作「遇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即不能行。蓋物各有所制,如海東青,鷙禽也,而獨畏燕。象,猛獸也,而獨畏鼠。其理亦然。
「讀書萬卷不讀律,致君堯舜終無術。」此雖譏切時事之言,然律令一代典法,學者知此,未能律人,亦可律己,不可不讀也。書言「議事以制」,而必曰「典常作師」,其不可偏廢明矣。常見文人中有等迂腐者,有等浮薄者,往往指斥持法勤事之士,以為俗流。而於時制漫不之省。及其臨事,誤犯吏議,則無可釋,而溺於親愛者,顧以法司為刻,良可笑也。近時如邢遜之、陳緝熙二祭酒先生,皆起翰林,皆以擅用官錢失職是也。
本朝子為母服斬衰三年, (「本朝子為母服斬衰三年」,「子」字原作「本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嫂叔之服小功。皆所謂緣人情而為之者也。然韓退之幼育於嫂,常為制服,而程子於嫂叔無服。亦常言後聖有作,雖制服可也。母服斬衰,則以儒臣所議不合,高皇斷自宸衷,曰:「禮樂自天子出,此禮當自我始。」
北有老嫗八九十歲以上,齒落更生者,能於暮夜出外食人嬰兒,名秋姑。予自幼聞之,不信。同寮鄒繼芳郎中云:「歷城民油張家一嫗常如此,其家鎖閉室中。」鄒非妄誕人也。秋,北人讀如篘酒之篘。
「一彎西子臂,七竅比干心。」詠藕詩也。相傳衛文節公作,未知是否。「一庭生意留青草,萬里歸心放白鷴。」恕齋詩也。程少詹克勤云:「常見作此題者,多涉頭巾氣,惟此聯出色。」又聞邵復初郎中云:「鄉人取龍湫祈雨後,送水還湫,有作文者集古句一聯云:『雨三日不止,求之歟,與之歟?水一勺之多,出乎爾,返乎爾。』」亦隹。
永樂三年,命翰林學士解縉等選新進士才質英敏者,就文淵閣讀書。時與選者, (「時與選者」,「與」字原作「預」,「選」字原作「進」,均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修撰曾棨,編修周述、周孟簡,庶吉士楊相、劉子欽、彭汝器、王英、王直、余鼎、章敞、王訓、柴廣敬、王道、熊直、陳敬宗、沈昇、洪順、章朴、余學夔、 (「余學夔」,「夔」字原缺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羅汝敬、盧翰、湯流、李時勉、段民、倪維哲、袁添祿、 (「袁添祿」,「祿」字原作「祥」,據明太宗實錄卷三三永樂三年正月壬子條改。) 吾紳、 (「吾紳」,「紳」字原作「神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楊勉二十八人。時周忱自陳年少,願進學。文皇喜曰: (「文皇喜曰」,「文」字原作「太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「有志之士。」命增為二十九人,名庶吉士。聞洪武壬子歲,常選會試士十八人授編修等職,讀書文華堂。而選進土為庶吉士,蓋始於此。
天順間,文臣閣老李文達公賢,武臣錦衣衛指揮門達,最得君,而達尤聲勢隆赫,傾動中外。常忌李出已上,欲乘隙間之。有軍匠楊暄者,以工彩漆著名於時。一日疏達不法事以聞。達因愬於上云:「此李賢嗾之也。」知上必親鞫,密召暄囑之。暄懼死,陽承順惟謹。上果鞫於內苑山子下, (「上果鞫於內苑山子下」,「果」字原作「具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暄以實對, (「暄以實對」,「實」字原缺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云:「事非由賢,門達囑臣誣賢。 (「門達囑臣誣賢」,「誣」字原作「詿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臣與賢素不識,不敢枉也。」達由是寵衰而禍作矣。古人謂無好人三字,非有德者之言,觀此可知。
童庶子緣,京師人,善謔談。常撰一事云:「元世祖既主中華,令華人皆辮髮縋髻胡服。常視太學,見塑先師孔子及四配十哲像,皆冠冕章服,命有司作縋髻胡服以易之。子路不平, (「子路不平」,「路」字原作「怒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改。) 愬於上帝。帝曰:『汝何不識時勢,自盤古以來,歷代帝王下至庶人,皆稱我曰天。今名我曰統格落,只得應他。蓋今日是他時勢,不得不然,且復耐心守待,必有一日復舊也。』」此即天定亦能勝人之意,可謂善謔者矣。
行人司行人,初置三百六十員,今存三十六員。蓋國初諸司官不差出,凡有事率差行人。永樂中, (「永樂中」,「中」字原缺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減革行人員數,諸司公務差本衙門官出辦,行人非冊封親王使外國賫捧詔書之類不差。然當時進士除行人者,九年才得陞六品官,人多不樂。今九年得陞各部員外郎,三年選任御史,行人頓為增重於前。舊嘗為之語云:「非進士不除,非王命不差,非餽贐不去。」其濫可知。今朝廷重之,人各自重,無此風矣。
秋官屠郎中之妻,無子而妬。懼其夫置妾,常為贗娠以阻之。一年果娠,彌月產,則一胞為鳥卵者四十七。破之,中有血水而已。項兵書之女,無夫而娠,家人恐其彰醜,飲以冷藥,敗其胎,竟不效。及期而產,一胞數蛇,遂驚死。皆不知其何所感也。
孫狀元賢,赴會試途中投宿一民家,主人敬禮甚隆,飲食一呼而具。賢疑其家有他會。問之,主人云:「昨夜夢狀元至,故治具以候, (「故治具以候」,「治」字原作「致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今日公至, (「今日公至」,「今」字原缺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應此夢無疑。」賢竊自喜,至期,下第而歸,後一科果狀元及第。雍御史泰未第時,常自金陵還陝西,道經鳳陽, (「道經鳳陽」,「經」字原缺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投宿一老嫗家,問知是舉子,喜云:「昨夢有御史過吾家,子其人邪?」雍後以進士尹吳, (「雍後以進士尹吳」,「尹吳」二字原缺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。) 遇例入為御史。陸參政孟昭未中舉時,夫人夢得官參政。孟昭仕止福建右參政。泰州學士某,江西安福人,常夢一丱角生,尹其縣,後果不爽。孫應在四五年間,雍應在十五年後, (「雍應在十五年後」,「十」字原缺。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補。) 陸與泰州生應在三十年前後。觀此則人之出處,信有前定,非偶然也。
錢原溥學士自謫所過江西,左布政使翁公世資作詩送之。 (「左布政使翁公世資作詩送之」,「左」字原作「右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明史卷一五七翁世資傳改。) 序云:「天順間,先生嘗謂兵部尚書陳汝言曰:『方今論功行賞,殆無虛日,而母后徽號未加,獨非缺典歟?』汝言即以先生之言入奏,英宗大加稱賞,隨付史氏以行。歲甲申,英廟上賓,先生遂為權貴所擠,而有順德之行。皇上一日御經筵,閱講臣,獨以先生不在為問,遂下吏部取先生以歸,復舊官。」予嘗以是質之內閣供奉謝伯寬,云:「『歲甲申』以下一段失實。蓋原溥常在內書堂教書,今日之近侍者懷恩輩,多出其講下。其出以附王倫,其入以懷公之力也。若如此說,則泯皇上之明,没懷公之德矣。」翁蓋得之傳聞耳。
本朝文臣封伯爵者,洪武中,中書左丞相汪廣洋封忠勤伯,弘文館學士劉基封誠意伯。正統中,兵部尚書王驥封靖遠伯。天順中,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徐有貞封武功伯,鴻臚寺卿楊善封興濟伯。成化間,兵部尚書王越封威寧伯。 (「兵部尚書王越封威寧伯」,「越」字原作「鉞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明史卷一七一王越傳改。) 廣洋後坐累;有貞、越不久革爵,謫邊地。基、善革於身後。子孫世祿,驥一人而已。 (近正德未,都御史王守仁以討江西逆濠功,封新建伯,尋亦革。)
本朝軍衛舊無學,今天下衛所凡與府州縣同治一城者,官軍子弟皆附其學,食廩歲貢與民生同。軍衛獨治一城,無學可附者,皆立衛學。宣德十年,從兵部尚書徐琦之請也。 (「從兵部尚書徐琦之請也」,「尚書」似誤,明史卷一五八徐琦傳作「兵部侍郎」。) 其制:學官教授一員,訓導二員,武官子弟曰武生,軍中俊秀曰軍生。衛學之有歲貢始於成化二年五月,從少保、吏部尚書、華蓋殿大學士李公賢之請也。其制:每二歲貢一人,平時不給廩食。至期,以先入學者從提學御史試而充之。
為人上者言動不可不謹,否則下人承譌踵誤,不勝其弊矣。丁酉歲,予有考牧之役, (「予有考牧之役」,「牧」字原作「校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至遷安,適同年劉御史廷珪按其地,遣人招飲。予戲語之:「饌有驢板腸即赴,無此味不赴也。」蓋京師朋輩相戲,各有指斥風土所諱以為詬者。如蘇浙云鹽豆,江西云臘鷄,湖廣云乾魚之類是已。河南人諱偷驢,廷珪河南衛輝人,而舊傳有「西風一陣板腸香」之句,故以戲之。日暮歸,縣官率吏人捧熟饌以進。問之,云:「聞公嗜驢板腸,故以奉也。」予以實告而遣之,既而自悔,自是不敢戲言。
嘗登嶧山,山僧作水飯為供。 (「山僧作水飯為供」,「飯」字原作「飲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清雍正四年鈔本改。) 食一蔬味佳,問之,云: (「云」,原缺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「張留兒菜。」令採觀之,乃商陸也。餘姚人每言其鄉水族有彈塗,殊甚美。詳問其狀,乃吾鄉所謂望潮郎耳。此物吾鄉極貧者亦不食,彼以為珍味。商陸在吾鄉牛羊亦不食,彼以為旨蓄。正猶河豚在吳中為珍異,直沽漁人刳其肝而棄之。鰣魚尤吳人所珍,而江西人以為瘟魚不食。世之遇不遇,豈惟人為然, (「豈惟人為然」,「為」字原缺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夫物則亦有然者矣。
兵侍王偉先任職方郎中,用少保于公薦陞是職。未幾伺于公過誤,密奏之。景皇帝信任于公方專,召入,以偉奏授之,公叩頭認罪。上曰:「吾自知卿,卿勿意也。」公既出,偉下堂迎問曰:「今日聖諭為某事?」公曰:「姑入語之。」既入,復請。公笑曰:「老夫有不是處,賢弟當面言之,未敢不從,因何忍至此?」乃出奏示之,偉惶愧局蹐無地。君臣相與如此,誰得而間之。此于公所以得成奠安社稷之功也。
常朝,諸司奏事御前,事當准行者,上以是字答之。成化十六七年間,上病舌澁,每答是字苦之。鴻臚卿施純彥厚揣知之,陰獻計於近侍云:「是字不便,請以照例字易之。」上得此甚喜,問計所出,近侍以純對。由是得陞禮侍掌寺事,尋陞尚書,加太子少保。純,京師人,成化丙戌進士,長軀偉幹,而音吐洪亮。初任戶科給事中,遷鴻臚少卿。未二十年驟陞至此,可謂際遇之隆矣。人有為之語云:「兩字得尚書,何用萬言書!」
天順間,鄉人陳錡鼎夫為職方郎中,常談及時事,云近得葉與中奏保巡按廣西御史吳禎巡撫其地,時葉公總督兩廣軍務,舉禎,欲分任其責也。因問禎之為人,鼎夫云:「一油嘴耳,與中以誠待物,宜有此舉,異日必為此人累也。」予竊記之,後禎得位,結構廣人,百計謗葉。李閣老惑之。時因言官嘗薦葉入朝,僅移節宣府,而禎不久亦敗矣。予於是服鼎夫之先見云。近聞于少保薦王偉為侍郎,時商狀元常密言其非所宜薦,然薦章已入矣。既而于公有不愜意時,每自嘆云:「先見不如商大朴。」其子問故,始知其詳。大朴,商公舊字也。
夷人黨護族類,固其習性同然,而囬囬尤甚。嘗聞景泰間,京師隆福寺落成,縱民入觀。寺僧雲集殿上,一囬囬忽持斧上殿,殺僧二人,傷者二三人。即時執送法司鞫問,云:「見寺中新作輪藏,其下推轉者,皆刻我教門形像。憫其經年推運辛苦,是以讐而殺之,無別故也。」奏上,命斬於市。予謂斯人之冒犯刑辟,固出至愚,然其義氣所發,雖死不顧。中國之人,一遇利害,至有擠其同類以自全者。律之斯人之激於義而蔽於愚,其可憐也哉。
楊孟載詩有「田豕白蹄高似鹿,野蚊花股大如蠅」之句,人多謂其狀蚊為過實。永樂間,金文靖公幼孜扈駕北征,其紀行錄云:嘗次長樂鎮,草間多蚊,大者如蜻蜓,撲面嘬噆,拂之不去。則其大又不但如蠅矣。
浯谿、峿臺、■〈广外吾内〉亭,皆在今永州祁陽縣治南五里。唐元結次山愛其勝異,遂家其處。命名制字,皆始於結字,從水、從山、從■〈广外吾内〉, (「從■〈广外吾内〉」,「■〈广外吾内〉」字原作「穴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皆曰吾,旌吾獨有也。今按峿、■〈广外吾内〉字,韻書無之。蓋制自次山。浯本瑯琊水名, (「浯本瑯琊水名」,「本瑯琊」原作「岑瑯瑘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古有此字。湘江之谿,在前無名,命名之曰浯,則自次山耳。
陳祭酒詢,字汝同,松江人。善飲酒,酒酣耳熱,胸中有不平事,每對客發之。人有過,面詰之,不少貸也。先在翰林時,常忤權貴,出為某州同知。同寮餞之,或倡為酒令,各用二字分合,以韻相協,以詩書一句終之。陳學士循云:「轟字三箇車,余斗字成斜。車車車,遠上寒山石徑斜。」高學士穀云:「品字三箇口,水酉字成酒,口口口,勸君更盡一盃酒。」陳云:「矗字三箇直,黑出字成黜,直直直,焉往而不三黜。」
嘗聞河內縣丞韓肇云:「一人病耳癢,命鑷工爬剔之,耳中出綵帛碎屑,終亦無恙。」 (「終亦無恙」,「恙」字原作「羔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予不之信也。 (「予不之信也」,「不之」原作「之不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近因兵書淶水張公患瘡在告,予往問候,云:「一日閒坐,忽臂內作癢,搔之,覺有物在指下,摘之,抽出肉紅一線五六寸。初疑是觔,詳視之,實線也。方怪之,俄而作痛,瘡遂作矣。」即此推之,則耳中碎帛,亦或不誣。此皆理之不可曉者。
永樂五年,會議北京合用糧餉。雖本處自有徵稅及屯田子粒,并黃河一路漕運,然未能周急,必籍海運然後足用。見在海船數少,每歲裝運,不過五六十萬石。且未設衙門專領,事不歸一。莫若於蘇州之太倉專設海運都漕運使司,設左右運使各一員,從二品,同知二員,從三品,副使四員,從四品,經歷司照磨所品級官吏,俱照布政司例。本司堂上官於文武中擇公勤廉幹者以充其職,行移與布政司同。各處衛所見有海船并出海官軍,俱屬提調,以時點檢,如法整治。奏上,太宗有再議之旨,遂不行。
菘菜,北方種之。初年半為蕪菁,二年菘種都絕。蕪菁,南方種之亦然。蓋菘之不生北土, (「蓋菘之不生北土」,「生」字原缺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猶橘之變於淮北也。 (「猶橘之變於淮北也」,「北」字原作「地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此說見蘇州志。按菘菜即白菜,今京師每秋末,比屋醃藏以禦冬, (「比屋醃藏以禦冬」,「比屋」原作「此物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其名箭幹者,不亞蘇州所產。聞之老者云:永樂間,南方花木蔬菜,種之皆不發生。 (「種之皆不發生」,「不」字原缺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發生者亦不盛。近來南方蔬菜,無一不有,非復昔時矣。橘不踰淮,貉不踰汶,鴝鵒不踰濟,此成說也。今吳菘之盛生於燕,不復變而為蕪菁,豈在昔未得種藝之法,而今得之邪?抑亦氣運之變,物類隨之而美邪?非橘柚之可比也。
東里楊先生嘗於某處見崑山屈昉送行詩有佳句,默識其名。一日,知崑山縣羅永年以事上京投謁,東里問:「崑山有屈昉,何如人?」永年茫然無以對。東里云:「士尚不知邪?」永年慚愧,赧然而退。及還任,乃求昉,議之。未幾,有詔舉經明行修之士,永年乃以昉應詔,除南海縣丞,卒于官。前輩留心人物如此。嗚呼!昉何幸而生於斯時,今之文士又何不幸而不生於斯時。內相之賢否,士習之盛衰,於是乎可知矣。
今人有喪,剪帛以授弔客,謂之發孝。大抵京師人家之發孝,主於勾引祭賻之貲。江南人家發孝,主於勾引人光賁送喪。士大夫家亦有為之者,此非禮之禮也。本朝楊文貞公遺戒子孫不許用此,最是。
朱文公先生本號晦菴,今人稱考亭者,亭本前代一御史築於其考墓前,故名。歲久亭廢,韋齋愛其山水,常欲即其廢址作書院用不果。文公後作考亭書院以成先志,非別號也。
開元錢文,或讀作「開通元寶」,或作「開元通寶」。本唐高祖武德四年所鑄,非明皇開元年間鑄也。今錢背間有新月痕,人遂以為始鑄錢時,工人呈蠟樣,楊貴妃玩視之,因有指甲痕。此蓋不知典故者,因明皇年號與錢文偶同,而附會其說耳。
●菽園雜記七
予為庠生時,嘗以家難赴愬前巡撫崔莊敏公。公以「瞽叟殺人,舜竊負而逃,遵海濱而處。當是時也,愛親之心勝,其於直不直何暇計哉」一節為題,命作講義。公初讀破題喜,及讀至結尾,有云:「使葉公而知此,其肯以證父攘羊之為直;使漢高而知此,其肯貪天下而分羹於敵國哉!」乃益喜,稱賞之。予時亦以為偶有新得也。近得楊廉夫鐵崖樂府有桮羹辭,鄭子美師山文集有索羹論,乃知此義古人先得之矣。師山論識見高,議論當如云:「項羽置太公於俎上,告高祖而殺之。高祖於此所宜卑辭請降,迎歸其父。然後以項羽既弒其君,又欲殺人之父以挾其子,興師問罪,與之決勝負於一戰,定成敗於萬全,未晚也。豈可大言無當,索父之羹,以吾親之重,為天下之一擲哉!向非項羽有婦人之仁,高祖有項伯之援, (「高祖有項伯之援」,句前原衍一「使」字,「有」字原作「無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清雍正四年鈔本刪、改。) 則太公烹於俎上矣。項羽既殺太公,分羹高祖,然後布告天下,謂高祖不顧其父,挾人殺之而食其羹,興師問罪,則高祖負殺父之名,此身且將無所容於天地之間,又安能與之争天下哉!項羽計不出此,反惑於為天下者不顧其家之言,使太公幸而獲免,高祖因之成事,天下遂以高祖為得計,索羹為名言。 (「索羹為名言」,「言」字原缺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紊綱常之義,失輕重之權矣。」末乃引孟子答桃應之問結之,此前人所未道也。
甲午紀功宣府,常咨問本處鎮巡文武大臣功業德惠在人耳目者,武強侯楊公洪,都督譚公廣,侍郎劉公璉,都御史李公秉,葉公盛。
本朝中官,自正統年間以來,專權擅政者,固常有之。而傷害忠良,勢傾中外者,莫如太監王振。然宣德年間,朝廷起取花木鳥獸及諸珍異之好,內官接跡道途,騷擾甚矣。自振秉內政,未常輕差一人出外,十四年間,軍民得以休息。是雖聖君賢相治效所在,而內官之權,振實挽之,不使波濫四及,天下陰受其惠多矣,此亦不可掩也。
楊文定公溥在內閣時,其子來自石首,備言所過州縣官迎送餽遺之勤。南京吏部侍郎范公理,時知江陵縣,頗不為禮,公聞而異之。後廉知其賢,即薦知德安府,其為縣饞八月而已。商文毅公輅自內閣罷官歸,工侍杜公謙時為主事,治水呂梁,遇之獨厚。商後被召復職,每汲引之。白恭敏公圭任浙江布政使,過徐州洪,家人與水手相歐。主事袁規收其儀仗,懇請而求解。未幾,召為工侍,袁不自安,而公未嘗形於辭色。少保于公謙為兵部時,葉文莊公在兵科,屢劾之。後喪偶,請于為誌墓,慨然成之。李文達公之於文莊,聞人譖其議己, (「聞人譖其議己」,「譖」字原作「讚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則深銜之,且抑之。至其没,文莊始得入為禮侍。其不同如此。
江南巡撫大臣,惟周文襄公忱最有名。蓋公才識固優於人,其勤謹專心於公事,亦非人所能及者。聞公有一冊曆,自記日行事,纖悉不遺。每日陰晴風雨,亦必詳記,如云某日午前晴,午後陰。某日東風,某日西風,某日晝夜雨。人初不知其故。一日,某縣民告糧船江行失風,公詰其失船為某日?午前午後?東風西風?其人不能知而妄對。公一一語其實,其人驚而服,詐遂不得行。於是知公之風雨必記,蓋亦公事,非漫書也。
還元水者,臘月以空瓶,不拘大小,細布緘其口,引之以索,浸糞廁中。日久糞汁滲入,瓶滿自沉,取埋土中。二三年,化為清水,略無臭氣。凡毒瘡初發時,取一盞飲之,其毒自散。此法聞之沈玄谷先生,嘗驗之有效。
凡咽喉初覺擁塞,一時無藥,以紙絞探鼻中,或嗅皂角末,歕嚏數次,可散熱毒,仍以李樹近根皮磨水塗喉外,良愈。
輟耕錄言:「嬸、妗字非古,吳音世母合而為嬸,舅母合而為妗耳。」此說最是。今吳中鄉婦呼阿母,聲急則合而為黯。輕躁之子呼先生二字,合而為襄, (「合而為襄」,「襄」字原作「寰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但未有此字耳。又如前人謂語助爾,即而已字反切,楚辭些,即娑訶字反切。今以類推之,蜀人以筆為不律,吳人以孔為窟隴,疑即二字之反切耳。又如古人以瓠為壺, (「又如古人以瓠為壺」,「古」字原作「吉」,「瓠」字原作「■〈麥瓜〉」,均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詩「八片斷壺」是已。今人以為葫蘆,疑亦然耳。
世俗相傳,以三月二十八日為東嶽生日,然不見於紀載。許襄敏公彬重修蒿里祠記云: (「許襄敏公彬重條蒿里祠記云」,「襄敏」原作「文□」,據列朝詩集小傳乙集(上海古籍出版社點校本)許彬條改。「祠」字原作「詞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清雍正四年鈔本改。) 「每年三月二十八日屬東嶽帝君誕辰。天下之人不遠千數百里,各有香帛牲牢來獻者恐後。」是見於文字矣。夫天開於子,地闢於丑,當其開闢之時,天下山川無大無小,皆一時凝結而成。非今日生一山,明日生一山,有日月次第可記而謂之生日也。其妄誕不辯而明矣。不知許公何所據而書之石乎!然其文集中無此篇,豈他人依託之歟。
韻書云:「楚莊王滅陳為縣, (「楚王滅陳為縣」,「滅」字原作「臧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清雍正四年鈔本改。) 縣之名自此始。」此說非也。周禮小司徒有云:「九夫為井,四井為邑,四邑為丘,四丘為甸,四甸為縣。」又遂人云:「五家為隣,五隣為里,四里為酇,五酇為鄙,五鄙為縣。」則縣之名先已有之,但與今縣制不同耳。或謂郡縣自秦、漢始,亦非也。周制,地方千里,分為百縣,縣有四郡。上大夫受縣,下大夫受郡。秦廢封建之制,置三十六郡,以監天下之縣。漢因而增置郡國六十七。郡之名亦先有之。特古今制度不同,大小敻異耳。
前代史,凡事更時未久,曰亡何,曰居亡何,曰居亡幾何,曰未幾。其最近者曰頃之,曰少選,曰為間,曰已而,曰既而。至宋人作唐書,事或踰年,或數月,或數日,率用「俄而」字接。俄為頃速之義,惟其近久用之,故後人效之。如敘宋太祖太宗授受之際,一則曰「俄而殂」,一則曰「俄而帝崩」。以致燭影斧聲之疑,紛紛異說。嘗考之開寶九年冬十月壬子,帝以後事屬晉王。癸丑夕崩於萬歲殿。太祖夜召晉王,時夜已四鼓。蓋前後二夕,而曰「俄而」一字不當,害事如此。敘事之文,可不慎歟?
俞貞木字有立,錢芹字繼忠,皆蘇人。革除年間,蘇守姚善好禮賢士,有立以明經見重於守,月朔望必延致講書府學。嘗令吏饋米於有立,誤送繼忠。吏惶恐白守,將取還。有立云:「錢先生與人不苟合,尤不苟取與。今受米不辭,必知公之賢耳。」守驚異,即令人請會。繼忠對使者云:「吾為郡民,有召敢不赴。但吾心未宿戒,不可輕往,他日可也。」他日,乃洗濯衣冠,齋沐而往。守甚喜,延之別室,請問經書疑義。繼忠云:「此士子之務耳。公為政何不談時務而及此邪?」姚守益起敬,遂問今日以何為急務?繼忠令屏左右,云:「今日之務,以勤王為急。」守躍然而悟,於是密結鎮、常、嘉、松四郡守,訓練其民,率先赴行,竟死其事。
戶書夏忠靖公原吉,長沙人,德量寬厚,喜怒不形。永樂間,嘗以治水至崑山,寓于墩某寺。所居不設儀從,鄉民數人入寺游觀,公方坐室中觀書,不意其為夏公也,雜作其傍。既而他之,問僧云:「尚書何在?」僧云:「室中觀書者是也。」民懼,奔去。公好食煼猪肝,一日,膳夫供具,公飯盡而肝如故,怪之。已而分食,乃知入鹽過多,鹹不可食也。人服其量。 (「人服其量」,「其」字原作「有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清雍正四年鈔本改。) 楊東里作公神道碑,記隸污織金賜衣,吏碎所愛硯,皆無怒意。謂其有王子明、韓稚圭之度,非過稱也。
丈量田地,最是善玫,若委託得人,奉公量見頃畝實數,使多余虧欠各得明白,則余者不至暗損貧寒,欠者不至虛賠糧稅,弊除而利興矣。周文襄巡撫時,嘗有此舉,但戶部主事何寅有負委託,日惟躭酒,未嘗徧歷田野,督屬親看丈量,祇憑里胥輩開報,輒與准理。不思天下之物有餘有欠,有不餘不欠,不能一律齊也。今丈量稍多分毫者,必謂之積出;比原數虧欠者,皆謂之量同; (「皆謂之量同」,「之」字原缺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更不開虧欠一頃。如太倉城中軍民居址,街衢河道,俱作納糧田地。量至北郊二十七保,多出田畝若干,將內二頃九十三畝有奇,撥與太倉學收租。蓋縮於城市,而伸於郊墟,故有此積出,非原額之外田也。 (「非原額之外田也」,「也」字原缺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別處量出多餘者,則以送京官之家。自正統初至今,量同者納無地之糧,京官家享無稅之利。是雖何寅貽患於民,文襄公安於成案,不察其弊,蓋亦不能無責也。寅,廣東南海人,常問其家世,已蕩然矣。或者為官不忠所事之報邪?
府官之制,始於秦立郡守、郡尉、郡丞、郡監之官。漢因秦制,罷郡監,以丞相史分刺屬郡,謂之刺史。景帝改郡守稱太守,郡屬有司馬之官。後漢有郡主簿、五官掾。五官掾者,兼置功曹、戶曹、決曹、賊曹、倉曹是也。晉、齊、梁、陳並因之。隋改刺史為總管,以長史、司馬、錄事、參軍、東西曹掾、司功、司兵、司倉、司土、司馬、司法、 (「司法」二字原缺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司戶諸參軍為參佐,而省治中、別駕。煬帝改總管為太守,改長史、司馬為通守、贊治,尋改贊治為郡丞。唐改太守為總管,又改總管為都督,省郡丞,置別駕、長史,餘悉因隋制。景雲初,罷州都督為刺史。 (「罷州都督為剌史」,「州」字原作「將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天寶元年,改刺史為太守。乾元元年,陞州刺史為節度使。大曆五年,改節度使為觀察使。至宋,以知州帶大都督之銜,其官屬有通判、長史、 (「長史」,「史」字原作「使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司馬、僉判、判官、掌書記、推官、支使、錄事、司戶、司法、司土、司理、參軍。政和間,置司儀、司兵、司功與司錄、司戶、司土、司刑為州七曹。 (「司刑為州七曹」,「刑」字原作「利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宣和間,改州為路,設安撫使都總管,兼本路鈐轄。紹興初,改州為府,以知州為知府,設通判三員,罷司儀、司兵、司功諸曹官。元改府為路,設達魯花赤、總管、同知、治中、判官、推官、經歷、知事、照磨、提控案牘、譯史及錄事司達魯花赤、錄事、判官各一員。本朝改路為府,革達魯花赤、治中、提控案牘、譯史、錄事,改總管為知府,判官為通判,而同知、推官、經歷、知事、照磨皆仍其舊,檢校則建置云。
今世富家有起自微賤者,往往依附名族,誣人以及其子孫,而不知逆理忘親,其犯不韙甚矣。吳中此風尤甚。如太倉有孔淵字世隆者,孔子五十三世孫,其六世祖端越仕宋,南渡。至其父之敬,任元通州監稅,徙家崑山。元祐初,州治遷太倉,新作學宮,世隆多所經畫,遂攝學事,號莘野老夫。子克讓,孫士學,皆能世其業。士學甚貧,常州某縣一富家欲求通譜,士學知其冒偽,力拒之不容。歿後無子,家人不能自存,富家乃以米一船易譜去。以此觀之,則聖賢之後被小人盗名欺世者多矣。
周瑛梁石知廣德州時, (「周瑛梁石知廣德州時」,「梁」字原作「良」,據明史卷二八二儒林傳一改;「州」字原作「縣」,據明史卷四十地理志一及卷二八二儒林傳一改。) 作祠山雜辯。其辯埋葬一事云: (「其辯埋葬一事云」,「葬」字原作「藏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下文亦同。) 按埋本作貍,周禮:「以貍沈祭山林川澤。」 (「周禮以貍沈祭山林川澤」,原作「沈祭山川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及周禮春官大宗伯條(中華書局影印十三經注疏本)改。) 註云:「祭山林則貍之,祭川澤則沈之。」是埋葬者,本山澤之祭也。 (「是埋葬者本山澤之祭也」,「澤」字原作「林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其曰今夜埋葬,及旦皆無有。過言耳。考諸本集誌埋葬事, (「考諸本集誌埋葬事」,「事」字原作「是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謂坎地深廣各五尺,凡祭物皆三百六十,舁置坎中,蒙以太牢之皮,加土而平治之,土不見贏餘,或加縮於初。及久後埋葬,見贏餘者,平治之也。或加縮於初者,物腐而土陷也。久後埋葬不見中所有者,物化也。今盗發古塚,皆不見其中所有者,亦化也。人言地熱則速化,埋葬易化,地熱故也。道流欲神異之,往往過言,流傳天下,使人驚駭云云。本集蓋祠山舊有指掌集,梁石按而辯之。
布衣沈鑒文昭記覽博洽,而放言自廢,時目為「沈落魄」。或問云:「今之居大位享大福者,未必有學問。有學問者多是貧賤無福,何也?」文昭云:「有學問便是福,何須富貴?」老僧惟寅常云:「讀書要有福,無福者讀書不成。如人家子弟有志讀書,若無衣食之憂,戶役之擾,疾病之累以奪其心, (「疾病之累以奪其心」,「累」字原作「數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便是有福。縱使無憂於衣食, (「縱使無憂於衣食」,「縱」字原作「總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無擾於戶役, (「無擾於戶役」,「擾」字原作「憂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若身常有疾,則不能遂志,即是無福。」此等議論皆有理。
前代賜諸侯有湯沐邑,賜公主有脂粉田,而皇莊則未聞也。今所謂皇莊者,大率皆國初牧地及民田耳。歲計之人,有內官掌之,以為乘輿供奉。然國家富有天下,尺地莫非其有,倉廩府庫,莫非其財。而又有皇莊以為己有,此固眾人所不識也。聞大臣中惟彭文憲嘗言之,其疏留中不出。而言官不聞有議乞革罷者,何邪?或云:正統、天順間尚無之。
瞿世用御史巡按廣東時,常寢疾。臥內有堊壁一堵,一夕幻出山水圖。世用心怪之,然猶疑病中眼花,妾有所見。召縣官入視,皆以為畫也。乃命以墨塗之,隱隱猶見筆跡,後數日方滅也。世用病尋愈,亦無他,事竟不可曉其故也。
京師閭閻,多信女巫。有武人陳五者,厭其家崇信之篤,莫能制。一日,含青李於腮,紿家人瘡瘇痛甚,不食而臥者竟日。其妻憂甚,召女巫治之。巫降神,謂五所患是名疔瘡,以其素不敬神,神不與救。家人羅拜懇祈,然後許之。五佯作呻喚甚急,語家人云:「必得神師入視,救我可也。」巫入按視,五乃從容吐青李示之, (「五乃從容吐青李示之」,「示」字原作「視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捽巫,批其頰而出之門外。自此家人無崇信者。常聞曾驗封談笑及之。
靈隱寺詩,唐音以為駱賓王作。詩話以為宋之問游此寺,月夕繞廊行吟,有老僧問曰:「少年不寐,吟咏甚苦,何邪?」之問答云:「欲題此寺,而思不屬。」僧曰:「試吟上聯。」之問曰:「鶁嶺鬱岧嶤,龍宮鎖寂寥。」僧曰:「何不道樓觀滄海日,門對浙江潮。」之問驚駭,遂續終篇云云。僧一聯乃篇中警句也。遲明訪之, (「遲明訪之」,「明」字原作「日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改。) 已無是人,意其為駱賓王云。今僧家以賓王歿,而有神化為老僧,此說非也。蓋賓王因徐敬業之敗,而去為僧,以逃難而至此,恐之問踪跡而知之,故乃逃避之耳。不然但云意其為鬼物可也,何以遂意其為賓王邪?
「布衣李靖,不揆狂簡,獻書西嶽大王閣下。靖聞上清下濁,爰分天地之儀;晝明夜昏,乃著人神之道。又聞聰明正直,依人而行,至誠感神,信不虛矣。伏惟大王嵯峨擅德,肅爽凝威,為靈術制,百神配位,名雄四嶽。為以歷像清廟, (「是以歷像清廟」,「是」字原缺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作鎮金方。遐觀歷代哲王,莫不順時禋祀,興雲致雨,天實肯從; (「天實肯從」,「實」字原作「寶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轉孽為祥, (「轉孽為祥」,「孽」字原作「莩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何有不賴?嗚呼,靖者一丈夫爾, (「靖者一文夫耳」,「文夫」原作「人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何得進不偶用,退不獲安?呼吸若窮池之魚,進退若失林之鳥,憂傷之心,不能已已。社稷淩遲,宇宙傾覆,奸雄兢逐,郡縣土崩,遂欲建義橫行,雲飛電掃,斬鯨鯢而清海嶽,卷氛祲以開山河。使萬姓昭蘇,庶物昌運, (「庶物昌運」,「運」字原作「應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即應天順人之作也。 (「即應天順人之作也」,「人」字原作「時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又大寶不可以妄據,欲仗劍竭節,未有飛龍在天,捧忠義之心身, (「捧忠義之心」,「捧」字原作「捲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傾濟世志,吐肝膽於階下。惟神鑒之,願告進退之機,得遂平生之志,有賽德之時,終陳擊鼓。若三問不對,亦何神之有靈?然後靖即斬大王頭,焚其廟,建縱構之略,亦未晚也。惟神裁之。」右李衛公上西嶽書。不見紀載,喜其奇而錄之。聞高皇將起義兵,陰卜於某寺伽藍神。三投珓,皆不許,遂擊破神像而去。十數年間,致成大業。蓋古之英雄豪傑,欲建功業,若衛公者,必其先有定志,而假鬼神以決之,所謂質諸鬼神而無疑者也。況帝王之興,自有天命,雖鬼神之靈, (「雖鬼神之靈」,「神」字原缺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亦莫能測其機兆,則夫叢祠土偶豈能決哉! (「則夫叢祠土偶豈能決哉」,「叢」字原作「薰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清雍正四年鈔本改。)
天順間,太監曹吉祥、忠國公石亨用事,勢焰炙手可焚。文人武士,出入其門以盗有名器者,不可勝數。京師有賀三老者,吉祥從子都督曹欽之妻父也。 (「吉祥從子都督曹欽之妻父也」,「吉祥從子」四字原缺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見欽聲勢日盛,獨不踵其門。 (「獨不踵其門」,「獨」字原作「猶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欽常欲為求一官,力辭不可。乾麵衚衕口,一賣餅小家,生女美而豔,都督石彪欲娶為妾,父母樂而從,惟女獨不肯,乃已。未幾石氏敗,彪棄市。曹欽謀反,凡連姻及所親者,誅竄殆盡,三老獨免。
京師有婦女嫁外京人為妻妾者,初看時,以美者出拜,及臨娶,以醜者換之,名曰戳包兒。有過門信宿,盗其所有逃去者,名曰拏殃兒。此特里閈奸邪耳。 (「此特里閈奸邪耳」,「特」字原作「等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清雍正四年鈔本改。) 又有幼男詐為女子,傅粉纏足,其態逼真。過門時,乘其不意,即逃去。成化間,常有嫁一監生者,適無釁可逃。及暮,近之,乃男子也。執於官,併其媒罪之。 (「併其媒罪之」,「其」字原缺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清雍正四年鈔本補。) 有男詐為女師者,京城內外人家,留教針指,婦女多被其污,而不能自明。後至真定一生員家,生往狎之,力辭不許。生強之,乃男子,遂繫之於官,械送京師法司,議為不道,奏剮於市。此皆所謂人世極妖也。
凡物非其地所常產而異者,皆不宜食。南京城外,一歲,茅根地忽生菌,甚肥,取而食者多死。江陰民竹林生笋數枚,其大勝常,民以為奇,取獻徐中書頤,頤疑之,令民掘笋生處,有大蛇二窟其下,蓋蛇氣所鍾也,使誤食之,得不中其毒乎?
鮠魚字一作鮰, (「鮠魚字一作鮰」,「鮰」字原作「■〈魚四〉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味美而子有毒,不減河豚子,食之能殺人。聞蛇亦能化鱉。凡鱉在旱地得者, (「凡鱉在旱地得者不宜食」,「凡鱉」二字原缺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不宜食,下水則無毒矣。
駙馬都尉本秦、漢官。漢有奉車都尉,主車輿;駙馬都尉,主駙馬;騎都尉,主羽林騎,是謂三都尉。 (「是謂三都尉」,「是」字原作「走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今止稱駙馬,省文耳。若以騎都尉律之,本不可省。然唐人云:「戚里舊知何駙馬」,今人數列侯云「公侯駙馬伯」,蓋詩詞文移取便無妨。若君前奏封,自當稱駙馬都尉為當。今謁陵、陛辭、復命,皆云駙馬臣某。蓋承襲謬誤,而莫知之正耳。
成化庚子,山西石州民家生一猪,二頭二尾八足,共一脊,生下即死。王主事祿公差至其地, (「王主事祿公差至其地」,「王」字原缺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嘗聞之知州云。
嘗與鄭介菴會飲, (「嘗與鄭介菴會飲」,「與」字原作「聞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介菴問魚餒肉敗, (「介菴問魚餒肉敗」,「餒」字原作「??爰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不直曰魚爛肉腐, (「不直曰魚爛肉腐」,「直」字原作「食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而云然,何如?予不能對,因請教。曰:「魚之爛自內始,如腹之餒;肉之腐自外入,如軍之敗。」請問何出?云:「不知所出,常聞之先輩張伯緒如此。」後讀程沙隨思問錄,中具此說,始知出於程。嘗見晦菴先生所稱沙隨為程丈, (「嘗見晦菴先生所稱沙隨為程丈」,「丈」字原作「父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蓋前輩也。思問錄於論、孟多所發明。
同僚劉時雍言其鄉一女染奇病,每中夜,有物來與交,日漸羸憊,醫莫能治。聞一道士能祛邪,請治之。道士求二童男。沐浴更衣,各授以劍,作咒語,噀水使舞。舞之將終,而叱之去。二童遂趨出,投水中,久之不起,眾危之。又踰半日,其水忽涌起,二童共持一大蛇頭出,頭微有角,蓋蛟類也。二童仆地,久而始甦。女是夜始安寢,病不復作矣。道士由是名譽大振。其後有人召之,竟不驗矣。或疑其犯淫,自污壞也。夫蛟者,惡物也。昔周子隱、許旌陽皆嘗斬蛟。疑天地間自有此等神術,人能至誠感神,則神物為之訶護,而其術以行。不然,則深淵之底,蛟龍之所蟠據,人雖氣正而才武,非其素履熟由之地, (「非其素履熟由之地」,「其」字原缺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而亡生以狥之,鮮有不墮其牙頰者矣,安望其能提髑髏而出哉!
翰林編修張先生元禎嘗建言,選六科給事中不必拘體貌長大,惟當以器識遠大,學問該博,文章優贍者充之。其言最當。徒以不拘體貌一言有礙, (「徒以不拘體貌一言有礙」,「徒」字原作「緣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清雍正四年鈔本改。) 竟托之空言而已。蓋六科係近侍官,兼主奏對,必選體貌端厚,語言的確者以壯觀班行,表儀朝宁。但在前居此地者,體貌非不端厚,而其器識、學問、文章,往往過人。蓋出自精選,號為得人。如姚夔、葉盛、林聰、尹旻、張寧輩是已。以後則專以體貌為主,而其所重者反不之計。所謂出題考選,亦不過借此以掩人耳目,虛應故事。揆其所以,其時典選者相繼多北人, (「其時典選者相繼多北人」,「時」字原作「持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清雍正四年鈔本改。) 大率專主體貌,則其類得以並進。若不拘此而考藝艱嚴,則孑無一人。況學識兼備者,必能灼見政治之得失, (「必能灼見政治之得失」,「能」字原作「無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改。) 而屢有糾彈,不若安靜簡默者,故不得不然也。鹽山王忠肅公,名望素重者,然亦進一二鄉里之劣者,則其餘不足責矣。使為吏部者,以公天下為心,不陰厚鄉里,遇缺選其體貌豐偉,音吐正當者,五倍其數,試其奏議彈文數篇,塲屋時文,非所宜試。每五六人中擇其優者一人奏上,如此而不得人,吾未之信也。
同僚吳味道處之,遂昌人。嘗言其家人看稻莊所,夜吹笛以自娛,忽有大面矮人倚石而聽之。次夜亦然。家人知其為鬼物,然未敢發也。至三夜,乃燃炭坐處,燒鐵筯炭中,取笛吹之。其物復來,乃出其不意,取筯刺之,急趨水旁去。詰旦,踪跡之,見一大蝦蟆死水旁,刺痕在其頷下。
近時言官言宮闈之事常受挫辱,自是事無大小,噤不敢言。有孫御醫者,素善謔。人問生疥何以愈之?曰:「請六科給事中餂之。」問故,曰:「不語唾可治疥也。」崑山有徐生善寫竹,嘗游京師,吏科有知者,請寫竹於壁。寫畢,欲題其上,云:「朝陽鳴鳳。」或云:「恐致人口語,不若易以舞鳳。」或又以為不可,乃以彩鳳易之。有從旁語云:「鳴也鳴不成,舞也舞不成,不如好衣服搖擺過日可也。」眾哄堂一笑而散。聞此等笑談,固言路之不幸,亦非國家之幸也。
土兵之名,在宋嘗有之,本朝未有也。成化二年,延綏守臣言營堡兵少,而延安、慶陽府州縣邊民多驍勇耐寒,習見胡虜,敢於戰鬬。若選作土兵,練習調用,必能奮力,各護其家,有不待驅使者。兵部奏請敕御史往,會官點選。如延安之綏德州、葭州、府谷、神木、米脂、吳堡、清澗、 (「青澗」,原作「涪潤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清雍正四年鈔本改。) 安定、安塞堡、 (「安塞堡」,「塞」字原作「綏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清雍正四年鈔本改。) 保安,慶陽之寧州、環縣,選其民丁之壯者,編成什伍,號為土兵。原點民壯,亦改此名。其優恤之法,每名量免戶租:六石常存二丁,貼其力役;五石以下者存三丁;三石以下者存四丁。於時得壯丁五千餘名,委官訓練聽調。此陝西土兵之所由始也。
成化十六年四月初二日,雲南麗江軍民府巨津州雪山移動。 (「雲南麗江軍民府巨津州雪山移動」,「雪」字原作「雲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十七年六月十九日戌時,大理府地震有聲,民屋搖動, (「民屋搖動」,「民」字原缺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二次而止。鶴慶軍民府本日亥時,劍川地震, (「劍川地震」,「劍」字原作「滿」,據明史卷四六地理志七改。) 至天明約有一百餘次,次日午時止。廨舍牆垣俱倒,壓死軍民囚犯、皂隸二十餘人。傷者數多。鄉村民屋倒塌一半,壓死男婦不知其數。 (「壓死男婦不知其數」,「男」字原作「民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麗江軍民府通安州本日戌時地震,人皆偃仆,牆垣多傾,以後晝夜徐動,約有八九十次,至二十四日卯時方止。各處奏報地震,無歲無之,而雲南之山移地震,蓋所罕聞者,故記之。
痢疾最忌肥鮮、生冷、油膩之物,惟白鯗一味最宜,餘皆不可用,想吃者少吃無妨。
●菽園雜記八
襲封衍聖公每歲赴京朝賀,沿途水陸驛傳,起中馬站船廩給。囬日,無馬快船裝送。而張真人往囬水陸,起上馬站船廩給,且有馬快船之從。蓋其時方崇道教,而內官梁芳、 (「而內官梁芳」,「芳」字原作「方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左道李孜省輩方用事,故致隆於其所尊如此。予聞之,心頗不平,言於部堂余公,欲優厚之。公慨然而言曰:「是義舉也!」即日題允。自是衍聖公往囬陸路,得起上等馬,囬日,應付馬快船裝送。於吾道實有光云。時成化十六年三月初五日也。
近有中官怙寵市恩,以結人心,騰驤左右等四衛勇士小厮及養馬軍,奏乞悉給以胖襖袴鞵,事不下議, (「事不下議」,「議」字原作「該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部即可之。時固安王公復為工書,兵書余公曰:「府庫衣袴之富如此,先生何議不及此?使恩出斯人乎?」王公曰:「祖宗之制,邊方有警,應調京軍出征,則以此給之,使其不勞縫製,得以剋日起行。京衛軍士則每歲給散冬衣布花,即此物耳。蓋以京軍守衛守城者,無調遣之急,故給與布匹綿花,使軍妻各自縫製,以省有司勞費。此良法美意之所在也。今四衛軍士既給以布花,而又有此加厚,非惟失預備非常之初意,且使恩出內監,其於國體胥失之矣。」余公服其言。
每讀春秋左氏傳,列國大夫或論事,或諫君,動輒陳古制度,如指掌。至如公父文伯之母, (「至如公父文伯之母」,「公」字原作「共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雖一婦人,而其敘王后親織玄紞以下一段之古制,本末不遺如此,則當時學士從可知矣。於此不惟見古之人才皆有用之學,亦可以占先王教化之盛矣。今則吏部每選考試監生作經義,若有不能記得本題者,任意書平日所記文字塞白,卷名曰請客文章,亦得除授有司一職。予始聞之,以為驚異云。此風自宣德、正統以來已有之矣。姑恤之政蓋尤有甚於此者。嗚呼,使此輩可寄以民事,欲民之弗病,得乎!
嵇昭,蘇州崑山人。正統六年任知灤州。涉獵古今,涖民得體,尤善楷書。十三年,以外艱去,至今不忘其善。此出永平府誌名宦條所載。 (「此出永平府誌名宦條所載」,「出」字原作「是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改。) 然崑山未聞有此人。豈其先流寓他處,出身籍貫,猶書所自歟?記以備考。
廣陵之墟有五子廟,云是五代時羣盗嘗結義兄弟,流劫江、淮間,衣食豐足,皆以不及養其父母為憾,乃求一貧嫗為母,事之甚孝。凡所舉動,惟命是從。因化為善,鄉人義之。歿後且顯靈異,因為立廟。吳中祭五通神者、必有所謂太媽,疑即此鬼也。噫!人莫不善於為盗,而亦有風木之思,天理之在人心,何嘗泯乎?况非其真母,而皆能循其教,卒化為善,不亦可取乎?世有親在而不遵其教,親歿富貴而不思者,視五子能無愧乎?
延安、綏德之境,有黃河一曲,俗名河套。其地約廣七八百里,胡虜時竊入其中,久之乃去。葉文莊公為禮侍時,嘗因言者欲築立為城堡,耕守其地,奉命往勘。大意謂其地沙深水少,難以駐牧;又春遲霜早,不可耕種,其議遂寢。然聞之,昔張仁愿築三受降城, (「昔張仁願筑三受降城」,「筑三受降」四字原缺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正在此地。前時胡虜巢穴其中,春深纔去,近時關中大饑,流民入其中求活者甚眾,踰年纔囬復業。則是非不可以駐牧耕種也。當再詢其所知者。
周禮:「春祭馬祖」,「夏祭先牧」,「秋祭馬社」,「冬祭馬步」。其文甚明。今北方府州縣官凡有馬政者,每歲祭馬神廟,而主祭者皆不知所祭之神。嘗在定州,適知州送神胙,因問所祭馬神何稱?云:「馬明王之神。」及師生入揖,問之,亦然。蓋此禮之不講久矣。不知太僕寺致祭如何,未及問也。
天妃之名,其來久矣。古人帝天而后地,以水為妃。 (「以水為妃」,「為」字原缺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然則天妃者,泛言水神也。元海漕時,莆田林氏女有靈江海中,人稱為天妃。此正猶稱岐伯張道陵為天師,極其尊崇之辭耳。或云:水,陰類,故凡水神皆塑婦人像,而擬以名人,如湘江以舜妃,江淮以堯后。蓋俗人不知山水之神不可以形像求之, (「蓋俗人不知山水之神不可以形象求之」,「神」字原缺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而謬為此也。
翰林院、尚寶司、六科官,在前常朝俱在奉天門上御座左右侍立,故云近侍。今皆在門下御道左右,云是太宗晚年有疾,用女官扶持上下,因退避居下。今遂為定位。六科本與尚寶司相隣,今工部委官製衣處,猶稱六科廊是也。永樂間失火,遷出午門外,今遂為定居。
真定龍興寺,宋太祖開寶四年所建,佛閣甚峻偉,公暇嘗從登眺。閣五層九間,周圍梯道而上。壁間有蔡珪伯刻石題名,筆法可愛。閣中有銅鑄觀音立像,其頭上抵絕頂。僧人云:「閣高十三丈,銅像高七丈五尺,出四十二臂,渾身飾金。」不知麋費若干,觀之不勝感嘆。登之日為成化丁酉閏二月之望也。昔周世宗以民間乏錢,詔天下悉毀銅佛像,鑄錢賑民。先儒深嘉之,而宋祖乃復鑄像如此。二王之識,於是乎可知矣。
沈玄谷云:金陵一民家被雷,失去二人,徧求之,乃對坐一空櫃中,其髮莖莖相結。凌季行言:褚御史昌胤家人遇雷震死,徧身衣皆裂成細條,其闊狹如一。 (「其闊狹如一」,「其」字下原衍一「餘」字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刪。) 邵文敬言:其鄉雷擊一佛殿,兩鴟尾皆失去,蓋脊筒瓦內石灰泥,撤凈如掃,而瓦復不動。張汝弼言:松江一塔被雷,凡七層,每層簷鈴皆失去其舌。夏德乾御史知新塗縣,言本縣一山有雷神,甚靈異。 (「甚靈異」,「甚」字原作「其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嘗祈雨,雷雨大作,空中有物,形聲如鴨,嘴爪如鷹者三,盤旋而飛。廟有大松十數株,每株爪去其皮三道,自根至梢,俱深入寸許,無一差爽。瞿世用御史嘗知崇仁縣,一日雷雨中有物墮譙樓,黑色,無頭尾,其圓徑丈余,不久復飛去,疑其為雷神。此皆平昔聞坐客談雷,因併記之。誠如是,則夢溪筆談所記凉傘釦器事,亦有之。
羣舊作群, (「羣舊作群」,原缺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高皇惡君與羊竝,命移君羊上。■〈日上永下〉舊作昶,云文皇為夏中舍改書。崑舊作崐,云崐尹馬文烱欲鎮壓其民改書。 (「云崐尹馬文烱欲鎮壓其民改書」,「尹」字原缺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此鄉俗相傳三字文書之所始。然羣、崑古字,觀韻書可知。■〈日上永下〉字,嘗於山東憲副陳善所觀趙松雪墨卷見之。蓋偏旁上下,自昔竝用。祖宗及文烱所改,或者改其一時所見耳,非始此也。天順甲申進士■〈彡上且下〉茂,英宗不識其姓,問之李閣老賢。賢對以音與陝同,因命改姓陝。近時山東布政使胡德盛奏其事,適北邊方有警,上於奏本見其名,嫌德盛與得勝相近,命改名靖。
天順間,江西儒士吳與弼講明理學,名重一時。嘗被薦,徵上京師,授春坊諭德,力辭不受,遣還田里。成化間,海南貢士陳獻章,經明行修,隱居不仕,有司嘗應詔薦上,吏部奏除翰林院檢討。駕部員外郎張弼書韻語誚之云:「君恩天地寬,臣節日月皎,無事徒受官,優游豈不好。未識義如何, (「未識義如何」,「識義」二字原缺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借問程明道。李密是何人,亦有陳情表。」獻章不能答,未久辭歸。獻章,與弼門人也。
于公謙、王公文遇害時,以迎立外藩誣之。文稱冤,謙但云親王非有金符不可召,當辯之。時印綬、尚寶諸內官聞之,檢閱各王府符具在,獨無襄王府者,眾皆危疑,不知其故。乃問一退任老內官。云嘗記宣德間,老娘娘有旨取去,但不知何在。老宮人某尚在,必知其詳。遂往問之,云是宣廟賓天時,老娘娘以為國有長君,社稷之福,嘗欲召及襄王取入。復以三楊學士議不諧而止。符今在後宮暖閣中某處。老娘娘,張太后也。於是啟太后求之,果得於其處。 (「果得於其處」,「於其」原作「某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蓋已積塵埋没寸餘矣。使此老奄及老嫗若是不存,則典守之死於冤者,亦有之矣。其後英宗悟二人之冤而悔者,亦以此也。 (「亦以此也」,「亦以」二字原缺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斷大獄者,可不慎哉!
成化十三年,福建長樂縣平地長起一山,長三日而止。度之,高二丈餘,橫廣八丈。其旁一池,忽生大蜆,民取食之,味甚美。乃争取食,食者不數日患痢,死者千餘人。
戴御史用,字廷獻,江西高安人。未第時,常延一師於家。塾師好為人作訟牒,用父卻之。其俗,凡為師棄於人者,無所容身,由是怨之。乃匿處隣郡,令家人訟於官,云師有經義,直銀若干,用圖之致死。用不勝榜掠,乃自誣服。用家出重賞購求能得其踪跡者。踰年,忽二人報其匿處,乃俾為嚮導,果得之,事始白。後登成化丙戌年進士,仕至貴州參議。使其無命,寧不為冤鬼邪?由是觀之,民之死於冤獄者多矣。此典刑獄者所以不可不敬慎也。
正統間,楊文貞公自江西還朝,所過府州縣餽送,一切不受。耿清惠公時為淮揚鹽運使,餽雞四翼,麵一盤,楊公受之,且携手而行。其激揚之意,默寓於交際如此。 (「默寓於交際如此」,「默寓」原作「態寫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先奉直公時客淮揚, (「先奉直公時客淮揚」,「奉直」,原作「季置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親聞其事。
天順間,安陽民牧牛,入一破塚中,鐵鎖懸一槨,去地四五尺,旁無一物。民搖動其棺,沙土蒙頭而下,不能開眼。民懼,急趨出,沙已没跌矣。翌日拉伴往視之,沙土滿中矣,不復見棺,蓋觸其機發也。
山西之石樓、永昌,陝西之神木等縣,土人善邪術,名「小法子」。能以刀錐置人腹中,痛久之即死。始覺時,急求解法,則免。廣東、西人善造蠱,置飲食中,中之即腹脹死,以藥物解之,即吐出本形,或魚或蛇或蝦蟆而愈。雲南孟密等夷有術, (「雲南孟密等夷」,「密」字原作「蜜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清雍正四年鈔本改。) 能以木換人手足骨,人初不覺,久之行遠任重,即痛不能勝。有不信者,死之日,剖股視之, (「剖股視之」,「股」字原作「腹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果木也。此皆聞之其鄉人,告以為實有者也。造蠱事有之,餘則疑而未敢以為決然者,記之以備博聞。
成化初,江、淮大饑,都御史林公聰以便宜之命賑濟, (「都御史林公聰以便宜之命賑濟」,「宜」字原作「益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駐節揚州,令某御史借糧十萬石於蘇州府。知府林公一鶚以蘇為兩浙衿喉,江、淮衝要,萬一地方不靖,城困日久,無糧何足以守?不許。御史乃借之松江而去。人以一鶚知大體云。
古對以文字分合者,如「鉏麑觸槐,甘作木邊之鬼;豫讓吞炭,終為山下之灰。」閑字多,未為佳句,不若「陳亞有心終是惡,蔡襄無口便成衰。」「二人土上坐,一月日邊明。」「半夜生孩,子亥二時難定;兩家擇配,己酉兩姓相當。」皆佳。 (「皆佳」,「言」字原作「為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近又聞有云:「人曾作僧,人弗可作佛;女卑為婢,女又可為奴。」
史傳所載,脩已背坼而生禹,簡狄胸坼而生契,陸終氏娶鬼方之女,開其左右脇而生昆吾等六人。浮屠氏稱釋迦之生,出母右脇。黃冠氏稱老聃之生,出母股下。先儒多以為妄。魏黃初五年,汝南屈雍妻王氏生子。從右胳下水腹上出。宋時莆田尉舍左有市人妻生男,從股髀間出,皆創合,母子無恙。二事比前所記各有指據,然亦未敢盡信也。近見巡按鳳陽御史周蕃奏靈壁縣民家生一子,潰母臍下而出,創潰處尋愈。蓋覆實以聞。據此則汝南、莆田二子之生,當亦不誣也。愚意創之潰,潰其腹耳。子未生時,函胎子宮,非在腸外空洞處,今潰腹而出,豈子宮亦潰邪?子宮若潰,此婦有死而無生矣。且復無恙,此竟不可曉。大抵理不可窮者即是怪,若可以理窮則非怪矣。子不語怪,非無怪也,以其不可窮詰,故不言耳。
漢、唐、宋兵制,皆取兵於民,壯則入伍,老則放歸,即三代寓兵於農之遺制也。本朝軍伍皆謫發罪人充之,使子孫世世執役,謂之長生軍。且謫發之地,遠者萬里,或數千里,近者千余里。南北易調,非其土性,難以自存,是以死傷逃竄者十常七八,行伍實數,能幾何人?况有罪謫發者,率皆奸民,善於作弊,無惑乎行伍之虧耗也。在京惟府軍前衛幼軍皆止終其身,與前代兵制暗合。旗手衛所等軍士,永樂間奉旨:不逃止終本身,逃者子孫勾補之。有寧老死行伍,無一人逃者。府軍前衛幼軍,舊亦多逃,近比旗手之例,著為常令。故今亦無逃者。蓋逃者特為身謀,其不敢逃者,為子孫之謀也。使當時議兵制者,以前代之制為主,而以此法繩之,則隱匿脫漏之弊,固不能保其必無,恐亦不至今日之甚也。
蒙古氏入主中夏,固是大數,然人眾亦能勝天。當時若劉秉忠、許衡、竇默、 (「竇默」,「竇」字原作「豆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姚樞、桃燧、郝天挺、王磐輩皆宋遺才也。使其能如夷齊之不食周粟,魯仲連之不帝秦,田橫與其客之不臣漢,龔勝輩之不事莽,則彼夷狄之君,孤立人上,孰與之立綱陳紀,制禮作樂,久安於中國哉?然則元君之所以盤據中國九十余年之久,實中華之人維持輔翼之而然也。秉忠輩蓋隨世功名之士,魯齋先生自負為聖賢之學也, (「魯齋先生自負為聖賢之學也」,「自負為」三字原缺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而亦為夷主屈邪?春秋之法,尊中國,攘夷狄,魯齋與夷狄勢固不能攘,不仕如劉駰可也。吾於是不能無責備焉。
急須,飲器也,以其應急而用,故名。趙襄子殺智伯,漆其頭以為飲器。註云:「飲,於禁反,溺器也。」今人以暖酒器為急須,飲字誤之耳。吳音須與蘇同,今稱暖熟食具為僕憎,言僕者不得侵漁,故憎之。王宗銓御史嘗見內府揭帖,令工部製步甑,云即此器,乃知僕憎之名傳譌而似者。直駕校尉着團花紅緑衣,戴飾金漆帽,名曰只孫鵞帽。只孫,衣名,今人有稱執金吾帽者,亦似是而非也。
醫士劉原博,號草窗,博學能詩。畫士范暹, (「畫士范暹」,「畫」字原作「書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字啟東,讀書善談。二老皆蘇人,在宣德、正統間,舘閣諸公皆愛重之,原博蒞官太醫吏目,啟東終身布衣而已。意者當時士人,皆知自重,不肯以官職干人,當道亦不肯以名器私其所厚而然。今則不然矣,言論及此,令人不能無感。
崑山五保張某,兄弟業瘍醫。凡求療者,必之弟而不之兄,由是弟日饒,兄日凋落。兄妬之,欲候其出,將甘心焉。一日,買舟入城,兄預匿舟中, (「兒預匿舟中」,「預」字原作「欲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行至新洋江,忽起,捽其弟。舟人懼,急搒舟就岸,得逸去。將訟,縣有父老曰:「彼無天理而害汝,今既不得行,是有天理也。若訟之,且將拘繫證佐,必貽害舟人,不如已之。」乃已。未幾,兄一夕睡至旦,目不能開,竟成瞽疾而死於貧。人以為不道所致云。
元制,內設中書省,外設行中書省。故舊時移文中多稱各省。今既改行省為布政司,而移文奏章,尚有稱省者。今之提刑按察司,即元之肅政廉訪司,俗稱按察使為廉使,按察司多扁肅政字,皆踵其舊也。揆之時制,似亦非宜也。在京各道廳事,及在外察院多扁正己字,諸司則無之。蓋誤讀程伯淳語御吏為御史故也。 (「蓋誤讀程伯淳語御吏為御史故也」,「程伯淳語」四字原缺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殊不思天下官人皆不必正己,惟御史當然邪?
玉篇奇字類,如欸乃、万俟、宿留、冒頓、可汗、閼氏、龜茲,皆是連綿假借。余如袒免、星宿之類,半是本字,未為奇也。今記憶類此者書之,讀書有得,當不一書。
於戲 (嗚呼) 委蛇 (逶迤) 齊衰 (咨崔) 相近 (禳祈) 扶服 (匍匐) 楊休 (陽煦) 子諒 (慈良)
惡池 (呼沱) 曲逆 (去過) (「曲逆」,「逆」字原作「送」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休屠 (朽除) 譙訶 (誰何) 從臾 (總勇) 陂池 (坡陀) 取慮 (趨廬)
毒冒 (代妹) 未嬉 (妹喜) 揖濯 (楫擢) 魋結 (推髻) 酒削 (洗鞘) 厓皆 朱提 (主池, (「朱提」,「朱」宇原缺,據明朱當■〈氵眄〉國朝典故本、清雍正四年鈔本補。) )
潘流清處之,青田人。與岳內翰季方同游太學,俱有文名于時,且相友善。流清未仕而卒,其子辰幼孤,流客京師。一日,季方過陳緝熙內翰,遇其友李斯式出揖。季方愕視久之,問故,云此吾故友潘流清應真也。翌日,遣人延斯式至家,命工寫其真,且以予辰。云此汝父遺容,命拜之。辰不識,持歸示其母,其母泣涕而藏焉。此亦衣冠中一異事。於以見岳公篤於友道之心矣。予嘗評之曰:以昔人尚有典刑之事儗之,則子之於其親亦不可無。以一鬚一髮不似,便是他人父母之說律之,則子之於其親,亦不可苟。但不知辰得此像後何以處之耳?辰字時用,博學能詩文,與李賓之學士有通家之好,李蓋岳之婿也。
松江一京官,養疴家居,因星士言,某年當死不測,日以詩酒盤桓園池間。雖比隣招飲,亦不出也。一日,彈琴假山下,石仆壓死。 (「石仆壓死」,「仆」字原作「自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閩中一娼色且衰,求嫁以圖終身,人咸無委禽者。乃決之相士。云年至六十,當享富貴之養,娼不以為然。後數年,閩人子有奄入內府為太監者,聞其母尚存,遣人求得之,舘於外第。翌日出拜之,見其貌鄙陋,耻之,不拜而去。語左右云:「此非吾母,當更求之也。」左右觀望其意,至閩求美儀觀者,乃得老娼以歸。至則相向慟哭,日隆奉養,閱十數年而殞。威寧伯王公為大同總兵時,術士俞姓者一日過職方,予問之,曰:「當不久敗也。」予問當在何年?曰:「必在今年。」未幾,降敕面諭,革爵為民,安置安陸州。前二事嘗聞之客坐,王之敗則予所親驗也。
周宗伯洪謨之父嘗為襄陽訓導,作妖魅說,言門生何瓚與其弟飲民家。瓚醉歸,失弟所在,搜於山累日,得之木上。問其故,云一人引至此,今見爾輩來,遁去矣。蓋山鬼也。又,門生之父鄭老者,入深山採藥,遇木有大菌,乃取之。行數里,有人追與鬬, (「有人追與鬬」,「與鬬」原作「語問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曰:「何以割吾耳,當見還。」鄭老,巫者,有禳鬼術,其人不能加害而去。然精思恍惚,迷其歸路。後數日,家人尋得之,邀使歸,固不肯,乃執之而歸。藥之而醒,備言其故,如一夢也。大抵謂深山幽谷中,前代避兵而死者,故多餒鬼。又雜以木石鳥獸之怪,人不知戒,故有獨行遇害者。書以示人。使凡入深山者,須持利刃,不宜獨行。
吏書歷城尹公旻罷後,朝士多指其招權納賂之跡甚著,上章乞籍其家資之半賑濟山東饑民。公之富未必如是之甚也,其所以失士大夫之心者,直以待人不誠耳。如各部司屬官之賢能者,每向人稱道之,以示其知人。及推舉時,郤先掌科掌道官。若舉部屬,亦先出入中官之門者。平日所稱道官郤不知,此其病也。又嘗記戶科給事中李孟陽奉使山西囬,見代州等處要地武備不飭,奏乞設整飭兵備副使,以專其責。兵部覆奏,已蒙俞允,及咨吏部,乃寢而不行。後察之,副使該於刑部年深郎中內以次陞用,一鄉人覬覦京職,不欲外陞。欲越次他陞,又恐機泄,故已之。即此一事,在祖宗時必誅無赦。此古之為人臣者所以位愈高而躬愈卑,功愈大而心愈小也。故能保其富貴而無敗也。覬覦之京職者不久陞大理丞,後坐其黨調外任。
吳中有鬼善淫,凡懷春之女多被污之。與之善者,金帛首飾,皆為盗致。吾崑真義民家一女,將被污,女曰:「涇西某家女貌美,何不往彼而來此?」鬼云:「彼女心正。」女怒曰:「吾心獨不正邪?」遂去,更不復來。乃知邪不干正之說有以也。
蘇城商人蔡某, (「蘇城商人蔡某」,「商」字原作「南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嘗泊舟京口,見一客長軀偉貌,鬚髯被腹,髭長數寸,蔽口。竊計其有礙飲食,乃邀入食店以觀之。客臨食,脫帽,拔髻中二簪,綰其髭,插入兩鬢,長歠大嚼,旁若無人。食已,謝去,曰:「感君厚情,何以為報?」令舟中取一木棍,授之云:「倘舟行有人侵凌,當以此示之,云鬍子老官壓驚棍在此,彼必退去。」後行江中,猝遇暴客,蔡如其言,果不犯而去。如是者再,始知其為暴客之渠魁,威信素行於人故也。蔡後死九江,客聞之,賻以白金,遣人護喪至京口而去。夫以一飯之思,在暴客不忘如此,其賢於世之放箸無情者遠矣。
鈔字,韻書平去二聲,皆為略取寫錄之義,無以為褚幣之名者。 (「無以為楮幣之名者」,「幣」字原作「皮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今之鈔,即古之布。詩云:「抱布貿絲。」周禮「宅不毛者,有里布」是也。但古以皮,故曰皮幣,今以楮, (「今以楮」,「以」字原作「日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故曰楮幣耳。宋有交子、會子、關子、錢引、度牒、公據等名,皆所以權變錢貨,以趨省便。然皆不言其制,惟入中鹽糧有鹽鈔, (「惟入中鹽糧有鹽鈔」,「入」字原作「今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鈔之名始見宋史。 (「鈔之名始見宋史」,「史」字原作「氏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蓋即今鹽引也。今文移中有關子,僧道簪剃有度牒,鄉試舉人投禮部有公據, (「鄉試舉人投禮部有公據」,「有」字原作「者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茶鹽等貨俱有引,皆公文耳。金史記交鈔之制, (「金史記交鈔之制」,「金史」原作「今文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外為闌,作花紋,其衡書貫例, (「其衡書貫例」,「例」字原作「倒」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外書禁條,闌下備書經由行換之法。 (「闌下備書經由行換之法」,「闌」字原作「門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及其印章花押,一貫至五十貫,名大鈔。一百文至七百文,名小鈔。以七年為限,納舊易新。 (「納舊易新」,「納」字原作「細」,「新」字原作「跡」,均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元史記鈔之文云: (「元史記鈔之文云」,「元史」原作「文元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以十計者四,曰一十文、二十文、三十文、五十文。以百計者三,曰一百文、二百文、五百文。以貫計者二,曰一貫文、二貫文。然皆不詳其尺寸之制。今之鈔,蓋始於金,而元承其制,本朝沿襲之歟?聞洪熙、宣德間,猶有百文鈔, (「猶有百文之鈔」,「百」字原缺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今但有一貫文者,每貫值銀三釐,錢二文,非復國初之值矣。今鈔之制,以桑楮皮為三,竪長一官尺,橫八寸。額上橫作楷書,云「大明通行寶鈔」。中作楷書「一貫」二字,字下圖一貫錢形,左右作疊篆各四字,云:「大明寶鈔,天下通行。」其下楷書鈔法禁例,上下鈐戶部印,四圍花紋闌。
鐲音蜀,又音濁。周禮「古人以金鐲節鼓」。註云:「鉦也,形如小鍾。」韻書云樂器。 (「韻書云」,「書」字原作「文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今人名臂環為鐲,音濁,蓋方言也。近考之, (「近考之」,「近」字原作「追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蠋,桑蟲,一名蚅。爾雅「蚅鳥蠋」,詩「鞗革金厄。」註云:「金厄,接轡之環, (「接轡之環」,「轡」字原作「咅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形似鳥蠋,以金為之。」今女人金銀臂環累有節, (「今女人金銀臂環累有節」,「銀」字原作「■〈金還〉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而拳曲正如蠋形。鐲當作蠋,音雖少異,其義甚明。
里人曾孟源嘗夜行,有水當涉,遇一舊識,云:「吾負汝過。」孟源喜從之,及上其身,忽悟云:「此人已死,安得在此?必鬼欲紿我耳。」 (「必鬼欲紿我耳」,「紿」字原作「殆」,據清雍正四年鈔本、墨海金壺叢書本改。) 乃堅附其背。即登岸,負者云:「可以下矣。」孟源附之益堅,忽變為一板,抱至民家,叩門乞火燭之,乃火焦棺板也。 (「乃火焦棺板也」,「乃」字原缺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 劈而焚之。自以為不祥,自分必死,然竟無恙,後年逾七十而終。 (「然竟無恙後年逾七十而終」,「然竟無恙後」五字原脫,據墨海金壺叢書本補。)
荀子曰:「螾無爪牙之利,筋骨之疆,上食埃土,下飲黃泉,用心一也;蟹六跪而二螫,非蛇蟺之穴無所寄托者,用心躁也。」六當作八,蓋傳寫之譌耳。